“莫语涵!”
讽刺的言语一落,几个合伙人气得浑身发颤,面色都是铁青。唯有其中一个不怒反笑,甚至懒洋洋地鼓起掌来。
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向他,“怀宇!”
“有何不可?”刚刚升任合伙人的楚怀宇,悠然地承受同僚们凌厉无伦的目光,“既然语涵这么想接这个案子的话,就放手让她试试何妨?”
“可对手是双城!”
“就因为是双城,所以我相信她早有心理准备。我相信她已经权衡过利害轻重,也明白自己如果失败后会有什么下场。”他英睿的眸扫了莫语涵一眼,“对吧?语涵。”
她颔首。
“各位,一个律师都能拿她大好前途来当赌注了,我们又何必怕失去一个客户?双城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我们众多客户之一而已,难道我们还怕公司因此倒闭?你们说呢?”
一阵你来我往的激辩后,莫语涵总算在楚怀宇有意护航,以及凌非尘之后的电话声援下,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风浪。
会后,她感激楚怀宇的力挺,他却只是挥挥手,淡淡一笑--
“这没什么。”他笑望她,“我倒比较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
“什么意思?”她问,却已明白他的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我偶尔想当个有正义感的律师时,你都会在一旁讽刺我。”俊唇微微扬起,“今天想做好人的反倒是你了。”
“你--”对他有意的嘲弄,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不必这样讽刺我。”
“不是讽刺,是高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这么认真想接一个案子,我为你高兴。”
她闻言,鼓起脸颊,却没有否认。
“听说委托你这件案子的是一个男人?”楚怀宇又问。
她愕然,“你怎么知道?”
他朗声大笑,“这还用问?这家事务所可是八卦的集中营啊。”星眸朝她眨了眨,“我听说你们这阵子为了这个案子,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
她玉颊霜染。
“看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找到那个能让你心甘情愿披上白纱的男人了。”
“你!”莫语涵不禁跺了跺脚。
这个男人在笑她。她很清楚,只因为在她三十岁生日那天,她曾经找他到婚纱店陪自己试穿礼服。
“女人想披白纱,最好还是找个自己真心所爱的男人比较好,代打的可不成啊。”他继续逗她。
“谁说你是代打的?”实在气不过,她索性扬起藕臂,一把扯过他领带,故意烟媚地睇他,“我一直很仰慕你,你不知道吗?”
“你仰慕的,不是我,是我这种典型的男人。”
“什么意思?”她颦眉。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微笑,轻轻拉下她玉手,“正品来了,我这个替代的该闪了。”意有所指地望向她身后,潇洒地一挥手,转身离去。
是他来了!她感觉到了,却没敢回头察看,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怕他听到了她和楚怀宇的对话,怕他误解,怕他胡思乱想……
“是你同事吗?”温泉在她身后问,语气一贯温煦。
“是我们公司的合伙人。”她慢慢转过身,缓缓扬起羽睫。
迎向她的,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他一定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了。真糟糕,下次有机会向他解释吧。”
她心跳一停,胸口奇异地窒痛。
她错了,比起他的误解,她更怕他的毫不在乎,更怕他将一切当成笑话一桩,更怕他对她淡漠悠然地笑。
“你……怎么忽然来了?”她得费尽心力,才能不使自己问话的语气太过尖锐。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好象……很生气?气得不得了?“来看你。”他低声道,神情满蕴关怀,“刚刚开会的结果怎样?你一定被狠削了一顿吧?”
“还好。骂归骂,他们最后还是同意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却能明白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怜惜地望她,“要不要吃点东西?”举高手中一个香气四溢的袋子,“我带来了你爱吃的卤味。”
她心一牵,浅浅笑了。“好啊。”
第十章
莫语涵早知道这场诉讼会很困难,却没料到当它真正开始时,肩上的压力会如此之沉。
公司内部摆明了不给她任何支持,她不能运用公司的资源,在上头刻意打压下,也难以动用相关的人脉网络;不仅如此,她也被刻意冷冻,上头不再派案子给她,即使客户指名要她,他们也以各种理由推托。
她只有这个案子了。也很可能,是她在这家事务所最后一个案子。
可她不在乎,就算几个合伙人在开会时总是给她白眼,有意无意讽刺她;就算公司同事在看出她备受冷落后,主动与她划清界限;就算在与双城的律师代表谈判时,总是饱尝侮辱--她仍高高抬着下颔,竖起一身防备的刺,不肯轻易低头。
交涉了将近一个月,双城的律师终于趾高气扬地表示,为了致以道义上的同情,他们愿意给付张家慰问金。
“我们可不是怕上庭,只是不希望社会大众对这件事有所误解,影响双城集团的声誉。”
他们是怕她利用媒体,挑起大众舆论的同情。莫语涵很清楚对方的想法,而她也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私下和解。
她并没天真到以为这件案子上庭后,她能有多大胜算,只能期待双城在不愿引起环保团体的瞩目下,私下赔偿了事。
只是没想到,双城提出的慰问金,竟连她心中预想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说什么?五十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这个数字,你没听错。”双城律师傲慢地强调。
“就这么点钱,你们就想打发那两个孩子?还有张先生呢,他也是为了替你们修补桥梁才铅中毒的!”她愤愤不平。
“那是一般的职业灾害。张先生并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他索偿的对象应该是他的雇主。”
“可恶!”她眼眶发红,恨得咬牙切齿,“你们别想我会接受这么一点点赔偿金!”
“决定是否接受的人不是你。”双城律师嘲讽地道,“不论你个人怎么想,你都有责任告知你的委托人我们的提议,我也奉劝你最好劝他接受。你应该清楚,要不是不希望舆论误解,我们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件事。坦白说,就算上庭,我们也绝对有胜诉的把握。”他态度强硬。
她闻言,气得浑身发颤,几乎忍不住当场甩他一巴掌的冲动。但她还是硬生生忍下来了,强自挺起背脊,高傲地离去。
可这高傲的铠甲,在面对刻意赶来台北探问协调结果的张成时,很快地裂开几道不忍卒睹的缝--
“五、五十万?”和她刚听到这数字的反应一样,张成脸色倏地刷白。
“没错。”她闭了闭眸,“你可以考虑是否接受。”
“你、你要我考虑?”他不可置信地瞪她。
“我有责任告知你……”
“我绝下接受!”张成猛然拍案,起身一瘸一瘸走到她面前,瞪视她的脸孔满是悲愤质疑,“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告;你说,他们会选择私下和解:你说,你应该可以争取到几百万的赔偿……结果现在呢?五十万!我呸!”他冷啐-声,“他们把我当成要饭的吗?”
“张伯,你冷静点,关于赔偿金额的部分,我们可以再……”
“不要说了!”张成没给她解释的机会,锐声截断她,直直瞪视她的眼眸燃起熊熊恨意,“我就知道不应该相信你这个女人!你哪有可能认真为我们争取?你跟那些人都是一样的!”他指着她,厉声控诉,“当初温泉说你是最适当的人选,我就一直怀疑,你这个为虎作伥的女人怎么可能帮我?事实证明我当初想得没错,我上当了!我们都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