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震惊无伦,牙关在唇腔里剧烈打着颤,好不容易才挤出问话。“你、你是说……胡蝶兰吗?”
他肩头一僵,半晌,点了点头。
她倒抽一口气。“怎么、怎么可能?”她颤声问,右手颤颤摸索着门把,仿佛溺水的人亟欲抓住某根救命稻草。
胡蝶兰怎么可能还活着?她出车祸了啊!她在美国过世了!不是吗?
“你,你见到她了?”
他点头。
“那她为什么……我是说,她装死吗?车祸……假的吗?还是弄错人了?”她蓦地住口,颠三倒四的问话连自己也不懂,容色狠狠刷白。
“她是诈死没错。”沈修篁阴郁地解释,“根本没有车祸,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故意来骗我的!”说到后来,他也忍不住心头震撼,握拳重重捶了车门一记。“怪不得那时候我听到消息赶到美国时,她舅舅会告诉我,她已经火化了,成了一坛骨灰。”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干嘛要装死呢?”
“因为她得了乳癌。”
“乳癌?”
“那时候她去做健康检查,发现自己已经是乳癌第三期。”他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医生告诉她,她一定得动乳房切除手术,否则存活机率很低。”
“所以她就故意装死吗?”
“她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我陪着她油尽灯怙,慢慢折磨我,还不如叫我一次死心。而且,她也不愿意我见到她动手术后的样子--”
因为割除了乳房,对一个女人的尊严与自信是相当人的打击。身为医生,她见过不少病患因此萌生自杀念头,几乎每一位乳癌病患在术后都要经过长期的心理治疗才能勇敢地活下去。
她能理解胡蝶兰的痛苦,能理解她为何不愿让自己最心爱的人见到自己的残缺。
她可以理解……
“我真的很恨她,恋梅,我恨她的自私;恨她自以为是!可我……我又忍不住心疼,我心疼她所受的痛苦。”他垂下头,前额抵着方向盘,苍白的俊容纠结着痛楚。“你不知道她现在瘦成什么样。真的很惨,很惨--我不知道这两年她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她一个人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她一直……是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孩,她!”他嗓声暗哑,苦恼得说不出话来。
而韩恋梅听着,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心疼她的病痛,他不忍见她骨蚀形消,他……想必正懊悔着为什么这两年来他不能陪伴在她身边,陪她面对一切。
他想必正懊悔着,非常非常懊悔。
“念致此,韩恋梅心口一紧,浓浓酸涩在胸膛漫开,跟着窜上眼眸。她急急别过头,望向车窗外。
苍茫的夜空,一勾孤伶伶的新月在厚厚的乌云畔若隐若现。
好奇怪。记得她上回抬头,看到的还是一轮圆满明月啊,怎么才过了几天,明月便削去了角,如此寂寞清零?
是否,圆满的幸福从不会长久?
是否,与他的再度相遇到头来仍注定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是否,她该主动退出--
“你要分手吗l?”她绷紧身子,强迫自己吐出平静的问话。虽然这句话,宛如一把刀刀,无情地切割她的心。
“你说什么?”他震惊地瞪她。
“你要分手吗?”她木然重复,心口,血淋淋地撕裂。
“恋梅,你看着我!”沈修篁转过她下颔,愤恼的神色在见到她流漾泪光的眼眸时陡地消逸淡去。他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捧住她脸庞。“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问?你不信任我吗?”
“我没有不信任你,可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她涩涩指出,“你很爱她,不是吗?”
“我‘曾经’很爱她。”他修正她用词。
意思是,他现在已经不爱了吗?可能吗?曾经拿全部的心认真去对待的一段感情,能就这么轻易放下了?
她伤感地凝睇他。
看出她眼中朦胧却也清澈的疑问,他黯然敛眸。
“也许我对小兰……是还有些放不下吧。”他哑声解释,知道无法用一句“不爱”轻易说服她。“尤其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没办法不管她。”
“……我知道。”
“能给我一些时间吗?”他低声问,“我一定会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的,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嗯。”她含泪点头。
她是该给他时间的。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需要时间来平抚极度的震撼,需要时间来厘清自己的思绪,需要时间来做某些重要的决定--
是的,她该给他时间,也会给他时间。
“……我订了一家日本料理餐厅的位子,现在去吃好吗?”
“好啊。”她展袖,悄悄擦去眼泪,唇角一扬,习惯性地牵起灿美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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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篁,你来了。”
胡母打开门,一看见站在门口的身影,老眼便忍不住漫开泪雾。
“胡妈妈,晚安。”沈修篁礼貌地对老人家打招呼。
“都快几点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胡母吸了吸鼻子,“来,快进来。”
他温声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刚跟一个朋友见面,耽搁了些时间。”
“没关系,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胡母连声道,招呼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一面交代神情看来同样激动的胡父,“老伴,倒杯茶给修篁。修篁,你坐一会儿,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沈修篁微微一笑,刚坐定,胡父便递给他一杯香气四溢的乌龙茶。
“谢谢胡伯伯。”他接过,啜饮一口。
“你来了就好了。”胡父欣慰地看他,伸手按了按苍茫眼角,“你不知道,小兰等你等得多心急。”
小兰!
沈修篁闻言,胸口一扯,深眸左右张望,“她人呢?”
“她从六点多就一直坐在客厅等你,刚刚才进房。”胡父苦笑,“我想她大概以为你不会来了,躲在房里哭吧。”
“我去看她。”沈修篁立刻起身。
“好啊,好啊,你去安慰安慰她也好。”胡父跟着站起身,握住他肩膀,“修篁,我知道我们不该帮着她来骗你,可请你体谅我们两个老人家,我们也是不想看到小兰痛苦。”
“我知道。”
“小兰她……这两年真的过得很苦,连医生都说她能撑过来简直是奇迹,你看在她这么苦的份上,不要怪她好吗?”
“……我知道,我不会的。”
“那就麻烦你了。”
“嗯。”沈修篁点头,安慰地拍了拍胡父的肩膀后,转身朝胡蝶兰的卧房走去。他叩了叩紧闭的门扉,毫无动静。
“是我,小兰。”他轻喊,“开门好吗?”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绝对的寂静。
他蹙眉,心念一动,担心她做了什么傻事,不顾一切地打开门。“小兰?”
房内,一片漆黑,唯有屋外霓虹透过窗扉忽明忽灭。
他按下电灯的开关,不一会儿,温婉的光线洒落,映亮床上一个抱膝而坐的纤瘦倩影。
“小兰。”他走近她,在床沿坐下。
她扬起埋在膝间的容颜,修笪确定地望向他,泪眼迷蒙,
“小兰。”他看着那枯瘦到几乎可用营养修笪良来形容的脸孔,胸口一闷,“对不起,我晚到了。”
“我以为……你修笪来了。”她鼻尖发红,晶莹的泪珠价然滑落。“我以为你不肯原谅我。”
“我没有,只是有点事。”
“修篁!”她忽地抓住他臂膀,仰望他的眸满蕴祈求,“你是不是还怪我?你怪我骗你吗?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