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梅。”他低声唤,声调朦胧沙哑。
她温柔微笑,“你怎么坐在这里?上床睡觉好不好?”
他没答话,只是一直张着眼死盯她,又眨了几次眼,似乎极力想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真的是你。”他颤着嗓,不敢相信地问。
“对啊,是我。”她点头,拉过他手臂环上自己的肩,“来,我扶你上床。”
他没抗拒,由着她拖他往床榻走,可一双手却在躺上床后,仍紧紧环住她,不肯松开。
她只能跟他一起跌上床,靠在他身畔。浓浓酒味顿时裹围她,虽然有些呛鼻,可奇怪地,她并不感到厌恶。
她只觉得一股淡淡哀怜。
他侧身看她,泛红的眼像孩子一样睁得大大的,仿佛怕一闭上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有些心酸,玉手不觉抚上他烧烫的颊。“干嘛这样看我?”
“……我对不起你,恋梅。”他低哑地,一字一句说道,每一个字。都淀着浓浓歉意。
她喉头一哽。
“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我伤害了你。”他继续道歉。
“没关系,别说了。”食指堵住他的唇,“你今天累了,睡觉吧。”
他摇摇头,伸手拉下她手指,她这才惊觉他右掌上了绷带。
“怎么啦?”她焦心地问,“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他柔声安慰她,
她胸口一紧,“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她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贴覆自己的颊,柔柔抚摸。“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细微的声嗓因痛心而破碎。
泪珠,沉沉地在她眼眶打转,随时会坠落。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受伤,可从这样的伤口,她仿佛也看到了划在他内心深重的伤痕。
他很为难。
也许,比她还挣扎,还痛苦。
他们非得一直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吗?非得这样吗?
“……别哭,恋梅:别哭。”他恍惚地劝慰她。
她却觉得更想哭了,环住他的腰,螓首埋入他胸膛。
“恋梅?”
“睡吧,修篁。别说了。”闷哑的嗓音自他胸怀传出。
“嗯。”他点点头,浓重的倦意其实早令他睁不开眼,没几分钟,便迷迷糊糊睡去。
她自他怀里退开,哀伤地睇着他的睡颜。
他拧着眉,唇线也紧抿,下颔偶尔会抽凛,身子也会不经意一颤。
就连在梦里,他情绪依然不安稳。就连疲倦至此,依然不得好眠。
她爱怜地伸手抚摸他脸缘。
“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充满痛楚和压抑的呓语从他苍白的唇模糊逸出,“小、兰--”
她僵住身子,心跳瞬间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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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沈修篁酒醉醒来,迎接他的是于鼻尖缭绕的咖啡香。
他翻身下床,单手捧着闷沈疼痛的额,缓缓走出房门。
韩恋梅正将早餐摆上餐桌,回眸一见他皱眉捧额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
“头一定很痛吧?过来喝杯咖啡,醒醒脑。”
他默默凝望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她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喝咖啡伤胃,先来点牛奶垫垫肚子吧。”
“嗯。”他接过,乖乖喝下。
她这才又替他斟了一杯咖啡,再推给他一份新鲜的鲔鱼三明治。“吃吧。吃点东西会好过很多的。”
她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拿了一份三明治啃咬。
沈修篁微微蹙眉,一面吃早餐,一面深沉地看她。
为什么她一副没事的模样?他昨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他试着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温柔的照料。
“恋梅,我--”他想问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却主动笑问,“头还痛吗?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了。”
“还要再来一杯咖啡吗?厨房里还有材料,要不要我做蛋卷来吃?”
“不用了,我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吗?”
“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抽了张纸巾抹净嘴唇,站起身,“那我先去医院了。你的酒应该醒得差不多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吧?”
他没说话,愣愣地望她。
她深深回迎,明眸滚过复杂光影,良久,才低声开口。
“好好照顾自己,修篁。别再抽烟,少喝点酒,还有,三餐一定要定时定量,别光只忙着工作,也要记得多休息。好吗?”她一连串地交代,语气温和平静,却藏着某种说不出的黯然意味。
他心跳一停,猛然站起身,几乎掩翻餐桌。
相较于他的激动,她仍然一派镇静。“这个还你。”
一串钥匙摆上餐桌。他认出那正是他家的钥匙。
“谢谢你曾经把它交给我。”她低声道,“不过我想我以后用不着了。”
他惊慌莫名,“你、你的意思是--”
“我们分手吧。”她淡然一句。
可这一句,却像晴天霹雳,打得沈修篁晕头转向。他倒抽一口气,陡然抓住她手臂,“等等!恋梅,你是气那天的事吗?你听我……”
她以一记惆怅的眼神阻止他。
“你忘记了。对吧?”
“什么?”他一愣。
“你到现在还想不起来。”她自嘲地苦笑。
“究竟是什么?”他惶然不解,“恋梅,你说我忘了什么?”
“上礼拜六是找生日。”她幽幽说,“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所以我才会在你家,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沈修篁一震,刚白了脸。
他做了什么?他竟把她一人独自抛下?在她生日那天?
他曾经答应给她一个最快乐的生日,结果,却反而让她痛苦不已--
“我对不起你。”他涩涩地、惶恐地道歉。
她摇摇头。怅然望他。“你做不了选择,对吧?”
他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没办法,我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出来。”她淡淡地、伤感地微笑,“何必这么痛苦呢?修篁?不如让我来替你做选择吧。”
她深吸口气,坚定地重覆她思索一晚得到的结论--
“我们分手吧。”
“恋梅,不,你别这样。”他祈求地望她,眼眶一点点泛红。
她闭了闭眸,也跟着慢慢红了眼。
“我爱你,修篁,到现在还是爱你。”她含泪表白,“可这份爱,已经变得太重,太苦,也太痛了--你不觉得吗?。”
沉痛的问话教他难以回应。
“我真的……受不了了。”她颤着嗓音,“我其至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工作心不在焉,讨厌自己像个不可理喻的泼妇对你发飙。我们分手吧,修篁。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沈修篁没说话,他抓着桌缘,身子强烈震颤,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
他做个到像韩恋梅那样的平静,做不到她如此毅然决然,可他明白,无论如何他必须做到。为了让她少受点伤,他必须做到。
“……对不起。”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自齿间逼出最沉重的道歉。“是我辜负你。”
他辜负了她。这一辈子,他也许都会深深后悔,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担上这样的罪--
“没关系的,修篁,我不后悔。”她柔声道,愈是温柔,愈是让他难以自持地心痛。
“认识你,爱上你,我都不后悔。”她不后悔,只恨与他相遇太晚。
她笑着流泪。
“我走了。”她轻声道别,不说一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因为她想,他们没机会再见了。
没机会再见了--
沈修篁目送她挺直的背影,心口一阵阵抽疼,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