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满儿终于哭够了,也哭累了,从大哭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再逐渐转为间歇性的打嗝,而后不自觉地眯起两眼,觉得窝在他怀里好温暖,好舒服,舒服得她想睡了……
“娘子。”
嗯……
咦?娘子?
蓦然惊醒,满儿猛地仰起娇靥,愕然大叫,“夫君?”
柔和的眼神,纯真的笑容,可不正是金禄,但见他眼底轻漾着怜惜,在她仰起脸儿时先俯唇啄了她一下,再拿汗巾温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水与鼻涕。
“再给为夫一年时间好么?”
“一年?”满儿眉头狐疑地轻蹙。“干什么?”
“为夫要去捉拿前明王室的漏网之鱼,用他来顶替前明太子的后裔。”
顶替?
满儿愈听愈迷糊。“我不懂。”
“四哥要为夫我设法在漕帮内安插内应,并没有要为失去捉拿那条漏网之鱼,这桩差使四哥交给了粘杆处,但为夫相信他们绝对搞不定这桩任务,因为……”金禄顽皮地挤了挤眼。“为夫‘忘了’告诉四哥,那条漏网之鱼是躲在漕帮的护翼之下。”
满儿呆了呆。“忘了?”
“对,忘了。”金禄滑稽地挤眉弄眼。“所以粘杆处的伙计们只好往天地会总舵去查探消息,那可难了!”
“难?”他们在天地会不是有内应吗?
“想想,内应都查不到,他们又怎么查得到?”
原来连内应也查不到,活该他们去喊天。
满儿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是故意的!”
见她笑了,金禄也很开心的绽开灿烂的笑容。
“总之,捉拿前明王室的漏网之鱼这件事儿原就不该为夫负责,甚至皇上还嘱咐我不能插手管这档子事。不过,既然让为夫知道前明太子的事儿了,多少总要交代一下,所以为夫打算拿那条漏网之鱼来顶替前明太子后裔交给四哥,反正都是前明王室后裔,应该可以交代得过去吧?”
“这个嘛……”满儿认真想了一下。“这种事是见仁见智的。”
金禄耸耸肩。“那这回就见见为夫的仁,为夫的智吧!”
满儿瞠大眼注视他片刻.
“原来你说的是这种代价,这……这根本不算代价,只不过是‘交代’一下而已嘛!”
不过再仔细想想倒也没错,允禄原就是个自我意识极端强烈的人,一心在“我”而无他人,除了为她之外,要他主动为别人做什么本就难如登天,不如叫他大肚子生小孩还容易一点,现在他愿意主动揽下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算是付出相当不得了的代价了,所以他用的词也不算错。
追根究柢,这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才会搞出这种状况来。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她是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思索,谁教他跟正常人不相同,话又老不说清楚,对,他至少得担下一半的责任。
“不然娘子以为是什么?”金禄睁大好奇的眸子问。
“我以为……”满儿只吐出三个字便停住,然后摇摇头,“算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倒是你……”她抚着自己的脖子怨怼地瞅着他。“你真的想掐死我是不是?好痛耶!”
“对不起,娘子,”金禄歉然地把手掌贴在她颈项问。“为夫一时气恼得失去理智,差点儿伤了娘子,请娘子原谅,千万别恼为夫啊!”
满儿只觉一股热流自他的掌心传入她的肌肤内,迅速缓和了她颈部的热痛,再过片刻,再无半点不适,他移开手改握住她适才被他拖着走的那只手腕,用同样方式消除她手腕上的痛楚。
“好了,这样就不会瘀肿了。”
“好神!”满儿惊讶地摸摸颈子又摸手腕。“你可以悬壶作大夫了,夫君。”
金禄失笑。“那京城里的死人可就多了!”
“你只负责跌打损伤就好了嘛!”
“不,为夫只负责娘子的跌打损伤,”金禄暧昧地眨巴着大眼睛。“全身。”
“讨厌!”满儿娇嗔地捶了他一下,然后低头假作仍在揉手腕,“夫君,刚刚……”一边拿眼角偷觑他。“你真的很生气?”
“这还用问,”金禄咧出苦笑。“为夫自来不曾如此气恼过,想到娘子竟然以为牺牲自个儿成全为夫便是为我好,为夫便禁不住一把火儿挫上心头,难道娘子已忘却自个儿发下的誓言,也忘却为夫曾对你说过的话儿么?”
怎么可能忘,那年在往杭州途中的驿站里,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教人心酸又感动的话,明明他是实心实意,她却以为他言语不由衷,还得他用行动来证明,她才相信了他,那事,她怎么可能忘。
不过虽然她没忘,却以为他忘了。
“我……我以为你忘了嘛!”满儿小小声说。
“为夫自个儿说过的话儿怎可能忘!”金禄断然否认她的乱加臆测。“我说娘子你忘了才是真格的,所以为夫才想这回定然要娘子牢牢给记住,再也不可须臾忘怀!”
“要我牢牢记住?”满儿连连眨了好几下眼,若有所悟,“原来你刚刚根本不是一时失控,而是……”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道。“故意的?”
金禄微微一笑。“不如此娘子会谨记在心么?”
“我……”满儿张了张嘴,随即阖上,扁成尴尬的嘴型,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对不起嘛!人家也不是忘了,只是、只是……”
金禄叹气。“为夫知道,想想这也该是为夫的错,为夫从未考虑到你也会替为夫如此担心,更不曾想到十三哥的死会带给你那样的恐惧。不过娘子放心,待为夫处理妥这件事,往后,能推掉的工作为夫都会尽量推掉,这样好么?话又说回来,娘子也实在是多虑了,十三哥身子骨原就不够康健,而为夫是练武之人……”
满儿猛然举眸,“是喔!你练成铜身铁骨了?”说话又大声起来了。
金禄一愣。“呃,那倒是不曾。”
满儿哼了哼。“那就少在这边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说你是练武之人,有什么了不起,人家砍你一刀,你不照样流血!”
金禄一时哑口。
“总之,你要时刻记住有我在为你担心,”满儿幽幽道:“别让我老是为你揪着心、挂着念……”
金禄蓦然俯首封住她的檀口,不给她再说下去,原就在他怀里的娇躯被他抱得紧紧的,四唇密合,舌齿纠缠,在心心相印里传达绵长的爱,在息息呼吸间倾诉隽、水的情。
好一会儿后,他才满意地移开小嘴儿,下颚贴在满儿滑嫩的粉额上摩挲着,轻徐地吁了口气。
“我说,娘子……”
“什么事,夫君?”
“谁是卜兰溪呀?”
“咦?啊……那个是……咳咳……就是……呃,就是那个……”
“对不起,娘子,为夫听不懂你在说啥。”
“咳咳,我是说……咳咳……那个、那个……就是……咳咳,那个……”
“嗯?”
第七章
赶在除夕正午前,金禄把孩子们接回来了,而且……
“夫君,你不是得出远门吗?”
“延了、延了,为夫跟四哥提过了,把事儿往后延,待元宵过后为夫再出发即可。”
金禄留下来了,看样子还会陪她到元宵过后。
满儿喜出望外,孩子们更比她兴奋百倍,弘普、梅儿不说,其他小鬼都是头一回见识到“脑袋生病”的阿玛,各个缠着他又玩又闹、又笑又叫,唯独可怜的梅儿不情不愿的被太监接回宫里去,懊恼不知何时才能再碰上“生病”的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