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霆摇摇头,看看岩桂,又看看苍术,最后望向笄月,万语千言藏往腹内,只闷闷地强迫自己沙哑的声音说:“我只是做我能做的,没什么。”
收回视线,奕霆举步朝外走去,不再理会厅内的人事。微跛的走姿后还滴泄几处鲜血,这才使人惊觉他腿部还插嵌着几片瓷瓶碎片。
苏枋蓦然想起方才他丧失理智扑倒奕霆时,他曾用劲把他推开,难道说他是为了不使他受伤所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砸落的尖利碎片?
“我对你们好失望。”苍术语重心长地叹,原想藉由奕霆客观的评判点醒他们,却只见到精灵们逃避现实的驼鸟心态:“都是我!奕霆说的没错,枉我任职大长老,却没办法帮你们认清事态——”
“大长老!”银杏与青松、柏愉齐喊,声中已有不少自责后悔。
苍术的步伐却未因他们的叫唤而停下,踽踽跟着地上断续的血渍走。
笄月失神地发呆,眼前全是奕霆那字字秉实的指控。
明厅,仿佛已成为冷冻室般,空气成块冰结,连呼吸——都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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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声传入他的耳内,震清了半睡半醒的神识。
“小楚,是你吗?”笄日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盼梅轻移莲步的高雅身段。
“梅姊,你怎么来日轩?”笄日感到奇怪,盼梅已有段时日绝步不入日轩了。
盼梅端着一些饼以及药片来到床边:“梅姊听小楚说你病了,特地准备了饼干来探望你。”
“小楚呢?”笄日懒懒地合眼:“他去哪了?”
“他去帮忙烤饼了,一时抽不开身,所以请我代他来一趟。他还交代我要盯着你吃药,定时吃药病才会好得快。”盼梅边说边将床边小桌整理出空间放置端盘。
“梅姊,谢谢。”
盼梅见他没有要吃的打算,迳自坐了下来。
“小日,你是不是怪梅姊好一阵子没来看你?”
笄日的眼睛紧合依然,不置一言。
“梅姊前一阵真的不能来看你,因为梅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平静地和你讲话。”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也嫌我是残废。”
“小日。”盼梅对笄日无理的控诉无动于衷,只是一迳地心平气和:“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看待过你。”
“你说谎,你和他们一样全在背后嘲笑我,除了姊姊和小楚,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大家都嫌我是累赘,”笄日一遇到他不想面对的,就会拉被盖住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日。”盼梅对笄日已经彻底死心,不再奢望他会觉悟:“其实,梅姊有很多话想说。你自己想想,我有当着你的面说过你一句不是吗?我有一丝嫌弃你的表现吗?我甚至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我是真心在疼你。”
窝在被里的笄日没有辩驳,因为那是事实。
“不能帮你克服畏惧困难,是梅姊对不起你,梅姊没用,连自己的弟妹受苦都不能出头,只能眼见大家的矛盾愈结愈深,梅姊比谁都难受。”盼梅停下,待压下激动后才又说下去:“我想了很久,不但不来日轩,也不去楚轩、樱轩,连笄月那也没去,自己对着自己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可笑地发现我居然一点力都使不上,曜城里似乎我最多余。”
笄日放下了排斥,隔着棉被聆静盼梅这阵因素不明的心声。
“小日,梅姊真的很抱歉,真的——抱歉。”她站起来,将椅子挪回原位,回身望着被团:“小日,我这次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世上痛苦可怜的人,不止你一个。你还有笄月疼护,可是我们这些身分卑微的精灵,生命是不值钱的点缀,只是主子身上不起眼的装饰品,当我们无法再认同自己的命运时,通常等着我们的只有一种结果。软饼和药,是我最后为你端的食物,我希望你能吃,至少那是我的心意。”
“梅姊!”笄日露出小脸:“你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不要去好不好?”笄日咬咬唇:“留下来陪小日好不好,小日好寂寞。”
盼梅神色软化,摸摸他特殊的银发,柔声告诉他:“小日,你总会长大,要学着克服自己的障碍,你也不想当笄月一辈子的包袱对不对?”
笄日自信满满地笑:“很快我就能保护姊姊了。梅姊,你留下来我就透露一项秘密给你听,好不好?”
盼梅心中酸甜苦辣交织不休,笄日是这么坚定地相信他的梦会实现,她怎能责怪他?只是他们姊弟又该如何自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没有退路了。
“小日,很多人常在无意间伤害到他人,或许乍看之下这些言词举动不具威胁,但实际上却是比刀还锐利的武器。你还小,不能明白,希望下辈子,你能早些领会。”
“梅姊你怎么了?”笄日感觉到今天的盼梅特别怪异。
“梅姊盼望下辈子,我们能真正无忌无顾地快乐共处。”
盼梅的眼神,悲伤又遥远。笄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双眸中似有无尽的愧歉与凝沉,恍惚中蒙上了模糊的感觉,他没有说话,只能目送这位出尘精灵走出日轩。
荒谬地,他忽然有种直觉:他的梅姊姊不会再踏进日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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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点,会有点痛。”
“如果真的只是‘有点’的话,用得着忍吗?”奕霆的语气轻松,神情可不见得轻松:“喂!你们这有没有脑筋急转弯还是笑话全集?可不可以借一本来看看?”
“除了一处碎瓷透骨,其他没什么大碍。”苍术手中抓着银黛色的星尘撒往奕霆血痕斑斑的左腿。碎瓷随着星尘的触碰震化为灰,再被苍术灌下的清液洗去。
“妈呀!这是什么水?怎么比抹双氧水还痛?”奕霆哇哇怪叫,龇牙咧嘴地惨嚎:“抽筋了抽筋了,哇!老头你在报复是不是?”
“是的话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不知感恩的臭小子。”
“耶!”奕霆拉高了尾音,发现新大陆般嚷:“原来你也会顶话!真看不出来,外表给人感觉道貌岸然,骨子里原来也是个闷头骚包!”
苍术苦笑,活了七八百岁竟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人类骂做闷骚,偏又不能回骂,真是丧尽了大长老的威严。唉!谁叫他们精灵界还得仰赖人家,认了!
他盯着他小腿上那块不规则状的瓷片,约莫掌心大小,稳稳地夹在肉里:“这块碎渣正好嵌在你腿筋上,化掉它势必会伤到筋,只能用拔的。”
“那就拔呀!”奕霆已经无力为继了,再这么犹豫下去恐怕他要挂了。
“可是……”苍术左右为难,这小子明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呐?万一挑断了腿筋这绦腿可就废了欸。
“早拔晚拔都要拔,干脆些。”奕霆脸色苍白地瞅着苍术:“要救精灵界,从这下手。”
苍术明白他指什么,他已洞悉他常年保持沉默的因由——他太心软。
“长老,你选的是最差劲的方法。”奕霆虽带伤在身,眼神却仍犀利异常:“为了保护一、两位而拖累了整个精灵界,值得吗?”
“一个是精灵,两个也是精灵,所有精灵都像我的孩子般,我……狠不下心。”
奕霆将苍术的挣扎看在眼里,果然,他早就知道是谁召来暴雨的,却一直隐而不扬。
“为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延迟的后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