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霆的视线不期然遇上她投来的眼神,那双瞳中漾着令他意外又费解的光芒,说不出它所含的深意,使他颇多迷惘,因为她的反应远异于他想像的。
“岩桂,请你去问问最先发现盼梅服毒的人是谁?”奕霆正要请岩桂去打听,苏枋就站到他们身边来。
“不用了,我想原因全都在里面。”他手抓着一封信,看着脚缠绷带的奕霆:“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只留书给你,但是信中一定有她想不开的原因。”将信递给他,苏枋面无表情,机械化地说话:“她要我向你道声谢。我代她说这句话:谢谢你。”
“苏枋,你先别走,我有话想……”岩桂想留下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踱回房门边。
“岩桂,别问,他现在的心情太哀痛,能保持理智把信拿来已经难能可贵,不要让他再去想,盼梅服毒的事对他的伤害必定不小,我看得出来,他对盼梅很真。”奕霆拦住岩桂:“还是先来看信吧!”
岩桂颔首,挑着他的臂扶他到墙边,一同拆信观阅。
大哥:
我们尚未正式认识,这么叫你似乎不当,但盼樱已认你为兄,我和盼楚理该和小樱一样喊你大哥,希望你不要怪我以这种方式和你结认。
写这封信时,我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我知道这样的决定不但抹煞了自己的生命,更丧失了我身为精灵的荣耀与资格,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当精灵,曜城没有我这个罪人,或许会清净些。自懂事以来,我就一直存有卑鄙肮脏的想法,我总偷偷希望精灵界不要有继承人,接着,我发现笄日殴打小楚后,我又祈求曜城内不要有笄日。我知道这想法是不对的,但我实在无法忍受曜城展现的不公与压抑,我好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扮演摆饰娃娃这种角色,曜城内的恩怨,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大哥,原谅我!
这声大哥,我是发自内心的喊,自笄月那里知道你的存在之后,我就偷偷地观察你,我很高兴你能当我们姊弟三人的大哥,妹在此请求你代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姊姊照顾小樱和小楚,我相信有你在,他们很快就能平抚伤痛。
我施的光牢,效力只有两天,小楚被我关在温室内,当你们看到信时,小楚可能也快突破光牢了,大哥,求你看紧小楚,千万不要让他再回到笄日身边,不要让他去送死!别问我原因,很多事我不能说,告诉笄月,我对不起她,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还能作她的姊妹。
希望的事太多,能做到的事太少,我这一生就是困缚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中不得翻身,错过的,只能等待来世。最后,谢谢你,大哥,别为我难过,罪孽深重的灵魂,只配去地狱,但我无怨,至少在死前,我终于有勇气去实践我的愿望。一切的罪,就由我来担吧!
奕霆阅完这封没有落名的遗书,一时间百感交集,喉头软涩得挤不出半句话来。
岩桂也是相同的神情,只不过他启口了:“霆,你看她会不会是知道了小日的事才做傻事?”
奕霆收好信,语气如常:“或许,她瞒的事比她透露的还多。笄日可能有危险。”
“什么?”岩桂怪叫,随即像作贼般捂起自己的嘴,把声量压到只有他俩才听得见:“你是说盼梅之所以会服毒是因为她想杀了笄日?”
“不是想,而是已经付诸实行,你没看到信上写的吗?她的愿望是不要留下继承人和笄日,笄月现在好端端的,有事的当然是笄日。”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日轩呀!”
“去当然是要去。”奕霆以实际的立场反问:“但我们这样没头没脑就闯去不就败露了行迹吗?事情尚未确定之前不要乱来,免得弄巧成拙。如果依精灵本性来看,盼梅会横心与笄日同归于尽,必有她非此不可的原因,她要我看牢小楚,是不是和小楚的安危有关?”
“如果是为了保护小楚,盼梅的确会拚了命这么做的。”岩桂肯定的当儿,笄月和盼樱朝他们走来。
“别让她们知道信的内容。”奕霆低声吩咐,和岩桂交换个了解的神色。
“奕霆,长老。”说话的是笄月:“不要瞒我们,我们要知道。”
“对,哥,我要知道姊想不开的原因。”盼樱瞳中犹浮着倔强不肯让它掉落的泪光:“我知道姊一定告诉了你,她不会什么都没交代!哥,姊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又交代了什么?我要知道!”
“樱!”岩桂好言相劝:“你姊不让你知道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不管,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害得姊自杀……”盼樱呼吸急促起伏:“我要……”
“要报仇吗?盼悔都还没死你就开始无理取闹,你这样叫我怎么告诉你?”
盼樱被奕霆这一叱给吓着,顿觉万般委屈,眼泪在眼眶内转绕着,小嘴咬得死紧。岩桂见状只能把她往怀里带,暂借他的胸膛给她当避风港。
“奕霆,你别凶盼樱。”笄月站出来为她说话:“我们都能承受打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你真的能承受?”奕霆不是嘲笑,而是实话实问:“即使和笄日有关系?”
笄月一震,秀颜上霎时交杂着逃避、疑问、挣扎以及一丝了然。
奕霆细观笄月神情最微末的变化,摇头喟叹:“等苍长老出来之后再说吧!”
笄月没有再反对,因为她已无力再辩,心中紊乱的思维已不知要自何整理起。笄日,她的弟弟,她竭力尽心辛苦护着的宝贝,她该承认吗?她没有机会了吗?她失败了吗?盼梅自杀,真的和小日有关?她该相信谁?究竟有谁能为她说个明白,为她指示一条明路?
“长老出来了!”
大伙涌向房门门,期盼的视线落在走出的苍术身上,等候着他的答案。
盼樱想问,但她颤抖的唇却无法组合她的意思,这才发现她已然恐惧得站不住脚,需要依靠岩桂的扶持。
苏枋也想问,但他却咬牙等,等待长老的宣告。
苍术眼色深切,百千繁思选不出适当的词句,只含笑慈望着这群亲人:“放心,盼梅没事,我已经把她服的毒全逼出来了,她被毒腐蚀的脏腑我也用力量护着,只要让她睡一周,醒来就会生龙活虎得像正常人一样。”
盼樱一听,悬在崖上的心终能放下,腿瞬时软下,人倒进岩桂臂中。
岩桂把晕厥的盼樱抱起:“没事,她只是紧张过度,突然放了心,睡会儿就好了。”
奕霆和笄月点头,对盼梅能死里逃生打心底感激。
“岩桂,你先抱她回樱轩休息好了。”奕霆眼神欣慰:“难为她了,真的连一滴泪也没掉。”
“如果不是你这位‘严兄’在旁督促,她准会哭得淅沥哗啦。”岩桂也有了笑容:“她坚强多了。”
笄月不觉黯然,偷瞄了眼奕霆,灰败又艰涩地感到她离他们愈来愈远了。好似他们都在努力地学习成长、坚强,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自己真能如他所望突破这重重桎梏吗?
岩桂向大家打个招呼便离开,没注意到苍术的异样。
当众人都急着进去探望盼梅的时候,苍术姿态略显蹒跚欲离开,却被瞧出不对的奕霆拦了下来。“苍长老!”奕霆狐疑地笑问:“为了医盼梅,您花了不少力气吧!算起来我也是盼梅的大哥,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到柘轩坐会儿让我泡壶茶招待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