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朋友可以,恋爱免谈。”她说:“我不相信爱情,友谊比较长久。”
“换个想法,他们全都爱过你。当时都是真心的。”
“是吗?”祖颖冷笑。“我是傻瓜,看中的全是混帐。也许真有好男人,可惜我有眼无珠,我不相信自己,历史证明一切。”她把婚姻大事、人生伴侣的掌控权交出去了,不再自己作主,这正是她会跟父亲签下那张可笑切结书的原因。
柴仲森叹息道:“真不公平,前人造孽,却祸延到我。”
祖颖骇笑,笑着笑着,看着柴仲森,眼睛起雾,声音哽咽了。“以后不要再跟我谈结婚的事了。”
“只能当朋友?”
“只能当朋友。”
“如果只能和你当朋友,我要当最特殊的一位。”
她微笑地承认:“你已经是。”
第三章
好了,柴仲森不再逼祖颖结婚,祖颖这会儿轻松了,两人又回到日前那种比朋友好,但恋人未满的关系,他们把话讲开,然后愉快地用餐,天南地北地聊。最后从餐桌,转移到沙发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他们并肩坐着。
“你爸爸呢?”祖颖问起柴仲森的父亲。
“被我赶回日本了。”讲到父亲,柴仲森脸上罕见地出现一种困窘的神情。“那天让你看笑话了。”父亲只要一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就会急于帮忙,小题大作,跟着越帮越忙。
“当时我可不觉得是笑话,我被吓死了。你爸跟你的关系很反常喔,我从不知道你原来是日本人。”
“父亲很溺爱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让他知道就完了。他千方百计也要设法拿给我,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
“欸,像我们家啊,我爸可是超有地位的,我啊,从没看过谁的爸爸像你父亲这样的。”
“嗯。”
“他真是黑社会老大?”好奇咧。
“是组织里的领导。”
“要过枪林弹雨的生活?”很正常地猜想。
柴仲森看她一眼。“现在黑道哪那么血腥?都转做娱乐事业,管理上企业化,只是还习惯带一帮小弟,看起来威风罢了。”
“说说你父亲吧,为了帮儿子求婚,闹到要切腹自杀,我很想理解他的心态。”祖颖的职业病之一,就是好奇,任何一种诡异的关系她都有兴趣理解。她必须多方位地吸取各种不同的看法和信息,好应付旗下作者种种怪异的言论和行为。作者们通常都有其异于常人的地方,祖颖甚至觉得将来不干编辑了,可以出一本怪人奇录,而里边肯定少不了柴仲森的父亲。
“问这个干么?你关心我?”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又来了,别又在那边瞎高兴,只是问问而已。”祖颖掀掀眼皮,觑着他。“多知道点事,好提供作者题材啊!”
“你的脑袋只有工作。”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嘴角一直挂着慵懒的笑容。
“对,我是工作狂,不像你,一年只写一本书就可以天天游山玩水。”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我爸的幺子。”
“哦?所以他最疼你?”
“我哥是父亲的左右手。”
“他也混黑道?”
“啧,别用混这个字眼啊。”他纠正。
祖颖点点头,马上换个说法:“是是是,重来——我说,他也加入了你们家的事业?”
“我跟哥哥不亲,他大我满多岁的。别看我父亲好象只有四十几岁,他打肉毒杆菌,其实已经快六十岁了。”
“嗄?”祖颖笑了。“你爸这么时髦啊?”
他身体往后靠躺,双手抱胸,足踝交叉着,轻描淡写地说:“我哥在一次帮派械斗时,重伤身亡。”
祖颖怔了怔,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她难道期望听见个有趣的黑道家族?真傻,问这干么?祖颖低头抿抿嘴。觉得开口安慰太多余,于是她转移话题,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
“之前你说到离别曲,唉,我那张CD被借走了,真可惜。”
“祖颖。”他侧首,看着她,声音平静,温暖而亲昵。
“欸。”
他以轻柔但嘲弄的声音问:“不要忽然岔开话题,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吗?”
真是!祖颖觑他一眼,他的眼睛正兴味十足地看着她。她笑了,怎么有这种人?她是体贴他欸!
“我知道了,好,哥哥身亡,那你妈呢?”
“我妈是日本很有名的艺妓,艺术方面的造诣很好,父亲很疼爱她。”他顿了顿,继续道——
“但后来她被父亲敌对的帮派击杀。当时家父还不是组织里的老大,堂口争地盘,出了很多事。”柴仲森说着往事,寻常的口气。觉察不到一丝哀伤。“事情过去很久,那时我还很小,没什么记忆。此后,我成了父亲唯一的骨肉,他怕哪天连我都失去了,于是透过各种关系,疏通很多管道,把我弄来台湾,换了身分,成了这里的人。”
“我懂了,他觉得愧疚,又不能常陪你,所以溺爱你。”
“我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只有在深夜,听着月光,啜着酒,才会想到她。”
祖颖叹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我妈。她不像你母亲有什么艺术天分,更不懂音乐。她是很传统的那种女人,不过她身体不好,很早就去世了。那时我才念国中。很不懂事,常跟我妈吵架,一直到她去世了,才怀念被她叨念的日子……”
他们忽地都沉默了,只剩音乐回荡在屋里。
然后祖颖提议:“我们来听月光?”
“好主意。”柴仲森去换了CD,回来坐着,他们听着,懒得说话了,在月光优美的旋律中,怀念各自的母亲。
大概是吃了西药的关系,柴仲森听着听着,昏昏欲睡了,到后来,头靠着祖颖的肩膀,放心地沉入梦乡。
祖颖离开时,先将他轻轻放倒,进房抱了棉被出来,帮他盖好了,这才关灯离去。
离开柴仲森住处,穿过小巷,到前方马路拦出租车。夜黑着,夜虫呜叫着,月色朦胧地伴着她,她耳朵里,那首月光恍若还在回荡着。
这会儿祖颖想起的不是母亲,而是方才柴仲森靠着她安睡时,那副沉静的面容。那时,她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重量,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她感到满足,身心安顿,仿佛人生再无所求,她已在他的左右,立地扎根。
而如果,她是花,刚刚那刹,便已开过。当他的气息,暖地拂过脸颊,她心震荡,再无话可说。她心开敞着,更是无处躲,没得遮掩。
祖颖叹息,微笑了,拂了拂发梢。
爱不爱他?
她有不承认的权利,却没抗拒的本领,心早就投诚,在他锲而不舍的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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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仲森与薛祖颖的结婚风波,在柴仲森主动跟媒体发消息,解释他是因为被外界追问是不是同志,才故意恶作剧发假新闻,拿朋友当挡箭牌跟主持人开玩笑。
风波平息,祖颖不用再躲记者了,手机被塞爆的留言终于清空。出版社仰慕柴仲森的同事们,从羡慕嫉妒祖颖,变成同情可怜祖颖。
大家追问——
“天啊,原来拿你当挡箭牌。”
“那柴仲森是不是GAY?”
“祖颖,你跟柴仲森那么好,他有没有跟哪个男人交往?有吧,不然干么发假消息?掩人耳目嘛。”
祖颖啼笑皆非,忙着帮柴仲森消毒。“他不是GAY,他只是脾气怪,不好相处,喜欢单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