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客人们都还能若无其事地开会,但愈到后来,那嘈杂的声音震得每得人都心神不宁,无法思考了,终于,那年纪最轻,又最心浮气躁的李将军忍无可忍地开口问了,“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展翊寒向展翊飞使了个眼色,展翊飞随即奔出去寻查那声音的来源。
“不好意思!”展翊寒隐含着怒气,歉然地说道。
蒙古人自从被明太祖朱元璋赶回漠北后,分裂成鞑靼和瓦剌两部,明太祖为防蒙古人再南侵,虽定都南京,却不敢轻忽北方的防御,当年燕王朱棣也是其中之一,而“靖难之变”后,明太祖原来派往北部边疆驻防的一些王,到了这时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所布置的抵御蒙古军南下的防线已不存在了。当今皇上即位,为顾虑到北疆边防的重要,虽亦派有重臣驻防,但近日鞑靼颇有南犯大明之野心,朝廷实不敢轻忽。
而由于展翊寒子承父业,在“靖难之变”以前,都是在北方常年与鞑靼人对抗,对他这个“镇远大将军”可是颇为忌惮,因此,这一次,皇上自然要借重他的力量,再重新巩固北方防线,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要举家迁至北方。
而这些军机大臣则是皇上派来协助他早日了解状况的,没想到……
那刺耳的声音停了下来,众人正欲再展开讨论时,一声石破天惊的噪音,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
展翊飞脸色古怪地奔进来,在展翊寒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大变,一阵白一阵青的。
“对不起,今日府中不便,明日上朝再议!”他向大家抱拳作揖:“翊飞,送客!”
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上场杀敌从来面不改色的展将军变脸,但为了不使自己的耳朵受虐待,大家还是匆忙地告辞了。
循着那声音朝“寒松苑”走去,一路上所见到的仆人、婢女莫不苦着脸,纷纷掩住耳朵争相走避,展翊寒的怒气就愈高涨,她到底以为她在做什么?
一进“寒松苑”,他直奔卧房,见到的景象却让他差点捧腹大笑。
他那亲爱的娘子坐在房间的中央,很认真地、很用力地弹着古筝,一副旁若无人,浑然忘我的模样,他的妹妹展翎和银儿抱起一床棉被,掩住自己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是既痛苦又好奇,而齐自威,那个很威严的老管家则在一旁数着拍子,颇为倾倒陶醉的模样。
这里的人全都疯了吗?
当他走进来时,展翎和银儿的眼中爆出一丝喜悦,仿佛当他是救世主似的,奇怪,她们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跑去躲起来?
无法再忍受那足以杀死人的噪音了,他索性走过去,把铁柔整个抱起,让她远离那可怕的玩意儿。
“请把我放下,我还要再弹!”她毫不畏惧地迎视他。
“你弹够了!”他说道,注意到展翎和银儿已经把棉被放下,附和地点点头。
“夫人弹得很好听。”齐自威在一旁补充道。
“我还要弹!”她说:“我还没有发泄够。”
“发泄!”展翊寒放下她,但仍把她圈在他的怀里,这时门外已偷偷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奴仆。
送完客人的展翊飞也走了进来,“大嫂,是谁惹了你了,要你这番惊天动地的发泄?你告诉我,我好去帮你出这口气。”
“哪有谁惹我,只是我自己心头怪闷的。”她闷闷不乐地说:“总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将军夫人,什么事都是‘最后’才知道,真是太没用了。”她挣脱出她丈夫的手,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揉着:“这时候,我这里就会不舒服,而我只要这里一不舒服,就想弹古筝。”
她皱着眉,眼光扫射着外面那群看热闹的婢女、仆人,提高了声音说道:“像现在,当我看到太多人放着该做的事不去做,跑来凑热闹时,我的心又不舒服了,我又想……”她作势往古筝走去。
外面那群仆人脸色发白,马上自动做鸟兽散。
连银儿都不知所措地跑出去,齐自威自然也退下了。
展翎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不过这次,她是蒙在被子里大笑。
“你是在跟我抗议?”一直在欣赏她表演的展翊寒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不知怎地,一看到她,原本高炽的怒气都会顿时化为乌有,真的,屡试不爽。
“有吗?我,我哪敢!”她一脸惧怕的模样,“将军府里就相公您最大,铁柔岂敢有所抗议?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得莫名其妙地去款待客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得忍受你情妇那挑衅的目光……”
“她不是我情妇了!”他打断她。
“那对不起,更正一下,是以前的情妇。”她停顿了一下:“不过,同样令人厌恶。”她咕哝道,继续强调他的伟大:“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得准备卷铺盖搬家了。”
她用她的方式,清楚地表达了她的不满。
原来是为了举家迁至北方一事啊,在他还来不及开口时,他那好事的老弟早就抢先开口解释了,看他那心有余悸的模样,他可能是害怕铁柔一说到伤心激动处,又要大弹特弹起来,所以,他一面解释,一面挡在铁柔和古筝之间,总希望让她忘了它的存在。
“大嫂,其实我们真正的家应该是在北方才是,这座将军府是仿那里的‘卧龙堡’所建筑的,只是我们到京城来时的落脚处,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我想我们大概是忙坏了,才忘记把这么重大的事告诉嫂嫂你,请嫂嫂见谅,以后家里任何大小事,我一定交代下去,要据实向你禀报。”
“小事倒可不必,有齐叔在,我很放心。”她微笑地说。
一看到她笑了,翊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朝他大哥使个眼色,抓起早就笑得全身无力的展翎往外跑去,剩下的,是他们夫妻的事,旁人不好插手。
一等所有的人都清场了以后,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展翊寒才轻笑着说道:“你真让我大吃一惊。”
“不敢当。”她很有礼貌地回应他的……应该是赞美吧!
“你的琴艺真是天下无双,令人印象深刻。”他再说道。
“你过奖了。”她脸不红,气不喘地。
“我想以后府里没有人敢违逆你的任何一句话了,也没有人敢惹你这里……”他的手往她的胸前探去,触到一团温软。“……不舒服!”他的声音转为沙哑,锐利的眼睛倏地变深沉。
她若无其事地打掉他的手,回避他那蚀人的目光,“把我说得像是武则天一般,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又来了,这叫打了人以后还喊救命。
“我一堆客人--都是朝廷要臣--被你吓跑了。”他没好气地说。
“真的吗?”她一副不怎么真心的歉疚:“对不起喔,通常我心情不好时,是顾不了那么多的。”
“你!”他摇摇头,来到她面前,一只手指托起她那绝美的小脸,“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事,用‘说’的就好,不需要这么惊天动地的,知道吗?”
她不作任何反应,用说的?他会听啊!
“好啦!对于之前这几件事,我的确有所疏忽,以后我会注意的。”他这样就算是道歉又外加保证了。
“希望你的记忆力很好。”她缓缓地说道:“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不然……不然我不介意用琴声提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