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霖璇倒没料到这个铁面无私的李尚仪给雪荷这么高的评价。仔细想想,他后宫有四人,唯独雪荷符合了这些标准。
“看来,朕立后之日遥遥无期了。”他自嘲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李尚仪,先请回吧,朕要好好想想。”
待李尚仪退出去后,他默默的望着窗外,掏出怀里的那块丝帕。那是当年雪荷帮他裹伤的丝帕。
那个娇怯发抖的少女,却拥有谁也比不上的勇气。
“雪荷雪荷,你为什么是倡家女?”他喃喃自语着。
绕室徘徊,明明知道大臣在御书房等着,他却心烦意乱,迟迟不想出去。
他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他爱上了雪荷……若是没爱过木兰,或许会以为自己是爱雪荷的。
即使他喜欢雪荷,比任何人都喜欢。喜欢她纯净的笑,喜欢她眼底无杂质的崇拜,喜欢她那样用心为他所做的一切,喜欢待在她身边那股温柔的静谧……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为了跟他索讨什么,只是单纯的、像个孩子般的喜欢他而已。
当然,他可以不去想雪荷的未来,永远把她留在更衣的位置上,当他永恒的少女,静静的为他留一片洁净的天地,温柔的抚慰他的疲劳和伤痕。
不知道多少次,他总是祈祷着,希望雪荷永远这么单纯善良,后宫的邪乱不能感染她,永远像朵雪白的荷花,开在他的生命中。
没有她的生命,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他终于发觉自己过往多么孤寂,现在又是多么丰盈。
但是……她并不是无知的少女。她的谦卑不是怯懦,自己看过她最勇敢的时候;她的单纯不是愚蠢,说出来的话几次重重的点醒他。
他发现自己认真的考虑立她为后的可能性。
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母仪天下。
虽然……虽然想永远留住她的纯真,所以一直没有碰过她的身子。说真话,他也害怕临幸了雪荷以后,她会跟三宫一样,变得渴望怀有代表权势的皇子。但是,他总得试试看。
虽然不是爱上她——一再的提醒自己,不是爱她。但是,除了她以外,他不想立任何女子为后。
在木兰之后,他第一次这么热切的想望一个共度终生的女子。
那个女子,名叫雪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还没踏进内堂,就听到雪荷的哭声。
怎么这么爱哭呢?东霖璇微笑着摇头,一走进去,发现他最喜欢的骨董花瓶碎了一地,而雪荷正握住一名秀女割伤的手哭着。
“是谁打破的?”他脸色发青的问。
雪荷惊慌的将脸上的泪珠抹去,“皇上,是我打破的。”
他发起怒来,“朕最厌说谎的人!”
她害怕的,非常害怕,尤其是当笑嘻嘻的皇上变得这般狰狞时,她更害怕得抖颤不止,但是……“是我——”
“不!皇上,是奴婢打破的!”秀女吓得全身发抖,不顾一地的碎片,就这么跪了下来。“请不要责怪更衣娘娘,是奴婢不小心……”
原本还抽噎着的雪荷,突然充满勇气的喊,“花瓶是打破了,但是人命和花瓶孰轻孰重?”
东霖璇被她喊得一怔。看看地上的碎片,和秀女腕上直涌冒而出的血。
“轻轻压住这个地方,血就不流了。”他指着秀女腕上的某一处穴道,“下去裹伤吧。其他人把这里收拾收拾。”
默默的看着众人收拾,雪荷紧张地直揉着衣角,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跟皇上顶嘴。
可是,刚刚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终于,只剩两个人独处时,东霖璇开口了,“雪荷,过来。”
虽然发着抖,她还是勉强压抑自己的恐惧,顺从的走过去。
“为什么要说谎?”
雪荷的头垂得更低了,“那是……皇上最喜欢的花瓶。”
“那也不应该说谎。”他剑眉一敛,“说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掩饰,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说谎!”
“若是我告诉皇上,那是我打破的,皇上会怎么处罚我?”她楚楚可怜的抬头,“皇上顶多骂我两句就算了。若是秀女打破的呢?恐怕要依宫里的规矩处置了。但是,她又不是有心打破的,况且,再美的花瓶,也抵不过人命哪。”
“朕会为了一只花瓶要人命吗?”他恶狠狠的问。
雪荷又低下头,“人……任何人在暴怒时,都是、都是没什么理智的……”
这下倒堵得他无话可说。他轻叹一声,“朕会克制自己的性子,你也千万别再说谎了,明白吗?”
雪荷点头。
东霖璇又叹息起来,“不,你不明白。听我说,雪荷,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嫔妃。你以花魁女的身分进宫,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我又天天往你这儿跑……唉,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雪荷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回答,“……雪荷……雪荷在仙家居已经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了。当时有个姊妹嫉妒另一位姑娘的美貌,又恨她抢了自己的恩客,险些烧死了那姑娘。”她忍不住颤抖,若不是因为娘亲,她不知道会被卷入这种事端多少回。“你是皇上,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也知道会招来什么事情,没事我不会乱跑的。”
东霖璇的心肠软了下来,为了她曾经历的过往心疼,也为了她这么懂事而神伤。“雪荷——”
“啊,还有个碎片……”她蹲下身要捡。
东霖璇赶紧抓住她的手,“当心!万一割伤了怎么办?”
两个人的脸靠得这么近,雪荷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想要起身退后,脑后却被他的大掌一压,吻住了她樱花般的粉唇。
好半晌,雪荷的脑筋一片浑沌,连眼睛都忘记要闭上,当他诱哄的要她张开嘴,她只顾着脸红发呆,任他予取予求。
东霖璇有些好笑的放开她,“谁会相信你是仙家居的花魁女?僵硬得像块木头似的。”
“娘……娘连手都不准我让客倌碰。”她呆呆的回答,“娘说这样将来的身价比较好。”
东霖璇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我成了嫖客来着?”
她还是傻傻的摇头,“你是我丈夫。”
这句话让他的心像是荡漾在热呼呼的暖泉里,怜惜的摸摸她的脸。曾经以为,自己虽在万人之上,却注定要孤独终身了。百官虎视眈眈,册封的嫔妃各有所图,处处都是尔虞我诈,百姓家寻常的天伦之乐,说什么他都是没份的。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怀念爹娘健在时,一家和乐融融的情景。他爹贵为王爷,却从来不想纳妾,与他娘恩爱逾恒。爹病亡时,娘若不是念他孤苦一人,早随着爹去了。
但是,这个娇怯的姑娘不说他是天子、是皇上,却说是她的丈夫。
“丈夫……生死与共?患难相扶持?”东霖璇的声音微微变调。
“嗯?”她摸摸他哀伤的脸,“怎么了?皇上,我说错了什么?我弄错了吗?”
“不要叫我皇上,私底下……叫我璇。”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
“璇……”她害羞的轻轻叫了一声。
“再叫我一次。”轻声央求,他将雪荷打横抱起来,温柔地放在床上。
她明白他想做什么,脸孔烧红起来,“璇。”
“怕我吗?”烛光摇曳,他的脸几乎埋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