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左耳一热,孙望欢忽地由睡梦中睁开眼睛。
一旁,冷白的脸孔,没有预料的伫立在床缘。她愣了愣,方才清醒过来。
“你……半夜站在我房里做什么?”她失声脱口问。如果换作是别人,一定会被吓去半条命吧。
“我听见你在说话。”宗政明平冷地道。
说……说话?抚着额撑身坐起,案头的油灯尚在燃烧,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贴映在墙上,随着火光摇晃不定。房里除了她和宗政明,再没有其它人。
上一刻明明还在她面前的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
好象,作了一个相当真实的梦。
梦里的遭遇,仿佛是她曾经亲身经历一般。
不觉摸上自己左耳,并无任何异状。全部……都是梦吗?
“我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谢谢你’?”她好奇地抬头问。
仅是瞬间,他深不见底的瞳仁像是会将她吸进去似的,那样认真地睇住她。
她有些茫然。他的眼,好黑好黑,毫无边际,令她想起梦里那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你记得?”
他的注视,让她迷糊了。
“记得什么?”
宗政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她的颊边黏着湿发,他抬起手,轻轻地替她拨开。
优雅美丽的长指,有着冰凉的体温。
心里,浮现出某个似曾相识的部份。她不明所以地望住他冷冷的容颜,突然发现彼此太过亲昵,教她眼睫轻颤,忍不住心悸了。
。 “已经过了子时,是七月初一了。”他垂首低沉说道,轮廓在摇晃的灯火之中,显得稍稍暗了。
“初一……啊,你这么晚没睡,是在处理当铺事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总是忙碌的时候……见他没说话,她微怔,又问:“还是说,你……你又在我房前守门了?”
“你的灯没熄。”
“我只是忘了吹灭,我不是要你别这么做了吗?你根本不必……”几番欲言又止,她忍不住骂道:“你真是笨。”
“小姐,我要和你一起睡。”他极其突兀地开口。
她原以为自己听错,呆了下,跟着傻楞地望住他。那张冷白的脸容,从未有过说笑的表情,当然现在也是板着面孔,然后就这样--
“等、等一下……”看到他当真爬上自己的床铺,孙望欢错愕万分,只能拼命地往内缩去。“你……你……”因为太震惊,话都说不出来。
宗政明面朝外,没盖被,直接和衣躺在床上,留了里面足够的位置给她。
她只能瞪着他的背影,又急又羞。
他们不是头一回共同生活了,也在这里住上三个月有余,虽然她不是在乎小节的人,但--同床共枕,毕竟是不同的。
他是何时学到这种霸占闺女床铺的无赖行为?倘若他浪荡轻浮,两人朝夕相处,不用特别等到这一天,更别说他压根儿不是那种性格的人。那么,为什么要忽然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宗政?”她抱着棉被,不知如何是好。“你、你真的要睡这儿?宗……宗政?”又再唤。
他动也没动。她气得都想流泪了,真希望自己狠心一点,能像小时候那样,打他揍他,或者一脚把他踢翻。
可是……可是……拳头握得死紧,终究只能敲在床板上。
这个样子,她要怎么办?
不禁看一眼窗外的夜色,离天亮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辰。咬咬唇,她干脆要下床,今晚打算去他房里睡。
下料,裸足尚未碰地,就给他一把抓住膀臂。
她一时不稳,又跌回原位。
“留下来。”他很快地启唇说道,没有放手。
她好惊奇,仅能讶异地瞅着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抗。
“你是怎么了……”她身上的衣服单薄,很容易便可以感觉到他掌心里的汗意,不觉垂首,袖上已经濡湿一块印子。
虽然流汗,可是他的手又是这么地寒冷……
蓦地想起一年前他昏睡下起的那场怪病,她慌忙接近他细看情况,紧张道:
“你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
“那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她明显焦虑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黑夜,沉缓说:
“今天是七月初一,门会打开。”地底的他们,全部都会出来。
如果能不被找到,就好。
“你别走,留在这里。”他合上双眼,手抓着她没放。
她脸一红,没想要挣开,倒是很担心他若是真的生病,半夜没人知道那可不行。这下子,只能陪着他了……
感觉他的脉搏贴着自己的手臂,她稍微安心。
移动视线,孙望欢睇向房门,喃喃道:
“明明就是关着的,哪里有开呢?”
第九章
最近,老是感觉心里不踏实,是因为天气又变热了吗?
“你什么时候和哥哥成亲了?”
孙望欢坐在厅里,闻声收回放在修长背影上的视线,睁大眼睛瞅住捱着自己的少年。
少年已不是僮仆装扮,一身青衫,样式乍看简单不特别,实际衣料却相当不错。那少年,也就是宗政晓,被她这样一瞪,突然间想到什么受创往事,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我……我是刚刚买糖葫芦的时候听附近大婶说的嘛,她们还尊称你为师傅呢,说你的夫婿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察觉她的手伸过来,他忙道:“哇!好嘛好嘛,我不问了,你不要捏我啦。”双手捧着脸呼叫。
孙望欢往屋子里偷瞥一眼,宗政明跟当铺伙计正交谈着。她很快地转回头,压低声对宗政晓道:
“你别多嘴,尤其……尤其是别对他胡说!”羞恼地咬牙,顾不得大欺小的难看,她再威胁:“否则,我也要把你的事情说出来。”
“我的事?”宗政晓一愣,摸着下巴装老成。“身世的事,大家都明白啦。”明白他是没良心的宗政老头多年前在外的私生子。
和宗政明不同,他是宗政家真正的血亲。当初一开始知道自己身世,他气得独自上京想找这不负责任的爹亲算帐,本来打听好宗政家没有后人,谁知道居然多出一个叫作宗政明的家伙。他心想人家明明就有儿子了,哪还会理睬自己?不料之后却得知原来那个儿子只是个收养的义子。
虽然混帐宗政老头是死是活不干他事,但是、但是……宗政家财大业大,有不少坏人觊觎吧!
所以他才进宗政家当僮仆,跟在宗政明身边,偷看他会不会做坏事。
“哎呀,我连‘觊觎’两个字都会用了呢……”宗政晓自言自语着。
纸包不住火,自从身世被揭穿,他好象就理所当然地该要学习礼仪、念书写字,烦都烦死人了。若非宗政老头也将他娘亲接回京城过好日子,他才不要留下。
孙望欢睇着他烦恼的小脸蛋,开口说道:
“你……肚子还会疼吗?”
“啥?”宗政晓抬起头来,一时不懂她的意思。待看到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他一呆,随即立刻醒悟,惊得举手指着她:“你--啊--啊、啊!”
她冷静道:“你不用这么惊慌,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就不会说出你的秘密。”虽然她不晓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啊……喔。”他支支吾吾垂下头,没了刚才调皮的气势。
想了想,她又小声对他道:
“我可以帮你问问大娘们,看看怎样才能减轻疼痛。”
“我问我娘就好了啦。”他满面通红,不想再讲这些,赶忙转开话题,斜视怀疑道:“你还真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