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因为,你喊宗政‘哥哥’啊。”
本来,她知道宗政晓跟着宗政明是因为便于监视的时候,感觉有点生气,居然这样不信任宗政明的为人。不过,当她听到宗政晓喊出“哥哥”二字以后,她就原谅他了。
他是宗政老爷的亲生孩子,却也认没有血缘的宗政明为兄长。
全天下姓宗政的都归到一家去,缘份真的好奇妙呢。她的心里,着实很替宗政明开心。
望见她的笑,宗政晓好象别扭起来,他撇开脸,哼哼回道:
“他原本……就是哥哥嘛!我可不要这么大的弟弟。”
“其实,你会想念他吧。”她眯起眼睛,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自从离开杭州,他们也回京在宗政家里住上几个月,之后,因为宗政晓已认祖归宗,宗政明才和她离开,来到这个近郊小镇。
那几个月,他教导宗政晓如何掌管当铺,府里有其它师傅,所以他也只是将责任转渡给宗政晓而已。宗政晓从头到尾都很不配合,现在想想,大概是在撒娇不想让他走吧。
就像现在,每逢初一十五,宗政晓就会拿著书画的典当物或者帐册前来,要宗政明看看是真是假,或者赖着要他帮忙处理。
“谁想念……谁啊?”宗政晓狼狈地辩驳道:“我是有正事才来的,好不好?”
“那么,请当铺伙计跑一趟就好,你又何必自个儿跟着呢?”她好整以暇地戳破他。
“呃……”宗政晓一时无言以对,抓抓头发,赌气道:“啊……都怪你们,谁教你们要住那么远啦!”最讨厌的是,哥哥都不回家看他。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承认自己的身世了。害得他……好象变成赶走哥哥的罪人!他根本没想过要那捞什子家产家业,宗政老头也没意见啊,不料变成他要念书学习,反而是麻烦。
“他没有把我当弟弟,对吧?”他鼓起腮帮子,有些失望地说道。
否则,就不会离开得这么干脆。
他当对方为兄长,对方有没有他这个弟弟却无所谓。
决定跟着他当僮仆就是错误的开始,天天面对他僵冷的脸,天天在肚里嫌弃他像僵尸,结果还是日久生情,可是对方却没有同自己一样,怎么不教人泄气。
孙望欢看着他扭捏的模样,随即趁他没注意,探手揉着他头顶。
“我懂了,你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很想要个哥哥吧。”
“哇、哇!”这么突然!他左躲右闪,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喊道:“还说我,那、那你呢?你有没有兄弟姊妹?”
闻言,她手一顿,他抓住机会,飞快地逃开。转身正想做鬼脸,却瞧见她表情有些奇怪。
“啊……我……我没有兄弟姊妹。而且,我有点害怕‘家人’这个名称呢。”她笑了笑,轻声说道。
“咦?”宗政晓一头雾水,旁边刚好有人走过来,他不觉脱口唤道:“啊!哥……”硬生生截断那称呼,没有完整喊出。
因为,每次他一喊哥哥,宗政明的眼神总是相当奇异,就好象在表示,他压根儿不是自己的兄长一般。宗政晓皱眉,跟着低下脸。
“你们在做什么?”宗政明将视线从他的头顶转开,睇向孙望欢。
孙望欢也是赶紧垂首,看也不看他。
谁教昨儿夜里,他要那么做。说要跟她一同睡,就这样躺在她床上,又不让她走,结果她……不小心睡着,一早起来,发现他睁着一双眼,而自己就偎在他怀里,她差点没惨叫。
全都是他不好。都是……因为他身上凉凉的,太舒服了。
宗政晓没答话,只改问向后头等着的当铺伙计:
“事情都办好了?”
“是。不过,有一部份书画没在帐册里,需要大公子同咱们走一趟。”伙计交代其它人将东西给搬上马车。
孙望欢瞅见其中有个男孩相当眼熟,认出他是在杭州时抢夺娘亲遗物的孩子,不禁“噫”了一声。
“是我的随从。”当日打他一下、踢他一脚,如今卖身给他。宗政晓得意洋洋。尔后,迅速地朝宗政明看一眼,先走出去后道:“那就……走吧。”
宗政明跨出步伐,稍微侧首,他对孙望欢说:
“我会回来。”
孙望欢一怔,抬起脸,只见他修长的背影。
他不是讲他去多久,也非告知何时结束,而是好象承诺般,说他会回来啊……回来她在的地方。
她凝望着他坐上马车,微微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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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对面的少年,刚才还一副笑脸,等到他进入马车之后,却明显地撇开目光,不理会他。
车轮发出叽喀声响,这附近皆为乡间小路,石子多,自然颠簸。入京需一个时辰,宗政明沉默正坐,睇着少年愈来愈难看发青的脸色。
真的是忍到不能再忍,宗政晓突然翻开车帘,“嗯”地一声,伸头朝外面吐了起来。
直到他吐完为止,宗政明始终冷冷地望着他。
“我、我只是早上吃太饱了而已!”没人问他,却忙得先解释,宗政晓感觉自己真是有些悲惨。“可恶,我只会在前头驾马车,就是不习惯坐后头……”用衣袖抹着嘴,咬牙嘀咕。
“不习惯,为什么还要来?”宗政明启唇问道。
“你……”宗政晓猛然胀红脸,垂眼嗫嚅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要让人难堪的?”
“什么?”太小声了,他听不清楚。
哼,闷着不说话只会憋死自己,那样太痛苦,干脆开诚布公吧。
“我说啊,哥--”
宗政明心底掠过一丝瑰异,却见少年直视他,脸上是受伤的神情。
“你讨厌我喊你哥哥吗?”半晌,宗政晓沮丧开口。“因为我扯谎,是吧?而且我把你当坏人,跟着你却是因为要监视你,你……生气了?”
“没有。”宗政明简短道。
宗政晓马上跟着气道:
“你回答得这么快,一定是骗人!”
既然不相信,为何要问?宗政明深黑的双眸瞅住他,没再出声。
自从少年唤自己作“哥哥”之后,态度完全变了,像是现在这样毫无道理的情形,每个月初一十五总会重复一次。
少年老说讨厌坐马车不想来,却又在下一回再度出现。
最令他不解的,是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少年却改口喊他哥哥。
义父虽然也是父,但那毕竟是义亲。少年对他的称呼,却是确确实实的,不带义字。
身上的血不同,也可以是亲人?
少年没了平常惯有的笑颜,气恼地瞪着外头飞逝的景色,宗政明脑海里却不意浮现刚刚看到的一幅画面。
那是怎么做的?缓慢地伸手,他循着回忆,摸索般地抚上宗政晓的头顶。
宗政晓一愣,瞠目结舌,呆愕地转回首看着他。
只要这么做,少年又会活蹦乱跳了。宗政明如此思忖,冷着一张脸,学着刚才孙望欢的举动,抚揉宗政晓的发。
他的手势因为陌生而显得相当笨拙僵硬,用力地好象快要扭伤少年的脖子。但是,少年却不像之前,既没有哇哇乱叫,也不曾闪躲逃开。垂眸停顿良久,结果仅是涩涩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似乎掺杂一点委屈,却又更多欢喜,像是期待已久。
他好象……渐渐地能够分别那些重叠的表情。
宗政明看着少年昂高脸,咧开嘴,露出白牙对自己道:
“你做啥啊?哥哥,我今年十四了你知不知道?可不小啦。”虽然是责备的字句,又笑得好畅快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