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放开双手没有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等你离婚后,你再找我吧。”我说。
“你别这样——”森拉着我。
“我只能够做到这样,你是别人的女婿,这个身分我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在那一边,在所有家庭聚会中,你正在扮演另一个角色,那是我看不见的,但我只要想象一下,便觉得很难受,这种心情,你也许不会明白。”
“你以为我很快乐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乐是用痛苦换回来的,我这五年的快乐,就是用痛苦换回来的。爱情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我们分手吧。”
森凝望着我,不发一言,他大概知道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这层楼我会拿去放盘,卖出之后,我会把钱还给你。”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他有点激动。
“我没理由离开你还要你的钱。”
“我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你买这层楼给我的时候,是想着和我厮守终生的,既然我办不到,我便要还给你,如果你不想卖,我会搬走。”
森用力抱住我说:“不要走!”
我抱着森,我比他更心痛,他是我最心爱的人。
“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我跟他说。
森望着我,抵着嘴巴,说不出口。
“你欠我一句生日快乐。”我坚持。
“你不要走。”他说。
“生日快乐。”我逼着他说。
“生日快乐——”森终于无奈地吐出这四个字。
“谢谢。”我笑着说,“我就是想听这一句话。”
“我买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你。”他说。
“不必了,我不想再要你的礼物。”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头:“我不想它变成我们分手的纪念品。你已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礼物,就是让我在三十岁这一天清醒过来。至于生日礼物,不要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话,我会每天想一下,想一下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我老了,我仍然会在想,在我三十岁那一年,你买了什么给我。这样的话,我会永远记住你。”
森苦笑:“你真的会每天想一下吗?”
我点头。
“你不会想到的。”
“那就好。”我说。
森抱着我,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在哭吗?”我抚摸他的脸。
森没有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他不是会哭的男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不会为我哭的,你很快就会复原。”
“不要卖掉这层楼,是你的。”他说。
“对不起,我不能不把它卖掉。我不能再住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
“搬回家里住或者另外租一个地方吧。”
“我再求你一次,你不要走。”森站在我跟前,郑重地放下男人的自尊恳求我。我没有见过我的男人如此卑微地站在我面前,我一直是他的小女孩,小羔羊,如今他竟象一个小孩子那样恳求我留下来。我的心很痛,如果你深深爱着一个男人,你不会希望他变得那么卑微与无助。
“不——可——以。”我狠心地回答他。我认为我的确已经选择了在最好的时间离开他。
森站在那里,仿佛受到了平生最严重的打击,他把双手放在口袋里,苦笑了一阵。
“那好吧。”他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再求我了,他不会再求他的小羔羊,因为这头小羔羊竟然背叛他。
“我走了。”森又变回一个大男人,冷静地跟我说。
我反倒是无话可说,我差一点就支持不住,求他留下来了。
这个时候,电话不适当地响起。
“再见。”森开门离开。
我看着他那个坚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跑去接电话。
“喂,周蕊,你是不是找过我?”
是陈定粱打来的。
“你等我一会儿。”
我放下电话,走到窗前,森走出大厦,看到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流泪。他时常说,我们早点相遇就好了。时间播弄,半点不由人。既然我们相遇的时间那么差,分手也该找一个最好的时间吧?
我拿起电话:“喂,对不起。”
“不要紧。”陈定粱说。
“你在哪里?”我问他。
“我在法属波利尼西亚。”
法属波利尼西亚?那个比香港时间慢十八小时的地方?陈定粱竟然在那里。
“我来这里度过我的四十岁生日。”陈定粱轻松地说。
我想到的事,他竟然做了,果然是跟我同月同日生的。
“在这里,我可以年轻十八小时,我今天晚上才庆祝四十岁生日呢!”他愉快地说。
“回来香港,不就打回原形了吗?”我没精打采地说。
“年轻只是一种心态。”
“那就不用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年轻,其实也不过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说。
如果森岳丈的病迟十八小时发作,我们也许不会分手,我会继续沉迷下去。
“年轻了的十八小时,你用来干什么?”我有点好奇。
“什么也不做,我在享受年轻的光阴,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我说。
“彼此彼此,不过你的生日应该过了吧?”
“已经过去了。”我说。
“过得开心吗?”他仿佛在探听我。
“很开心。”我说。
“那你为什么要传呼我?”
“想起你跟我同月同日生,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罢了。”我淡淡的说。
“是这样。”他有点失望。
“你怎么知道我传呼过你?”
“我刚刚打电话回来看看有没有人传呼过我。”
“一心要年轻十八小时,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回来?”我问他。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找我。”
他竟然说得那样直接。
“长途电话的费用很昂贵的啊,不要再说了。”我跟陈定粱说。
“好吧,我很快就回来了,我回来再找你。”
为什么独身的偏是陈定粱而不是唐文森?
“生日怎么过?”第二天,游颍到内衣店找我。
我告诉她我跟唐文森分手了。
“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悲伤一晚,或者一个月?”
游颍真是体贴,她不会问我事件经过,只是想方法令我好过一点。
“一天或者一个月是不够的。”我说,“至少也要五年,五年的爱情,要用五年来治疗创伤。”我说。
“不要紧,我可以用五年时间陪你悲伤,但你有五年时间悲伤吗?五年后,就是三十五岁了。”游颍说。
“我想把那层楼拿去放盘。”我说。
“你不要了?”她讶异。
“不要一个男人,何必要他的钱呢?”我说。
“很多女人不要一个男人时,会带走他的钱。”
“我不恨他。”我说。
下班后,游颍陪我到地产公司放盘。
“为什么不多去几间地产公司?这样的话,可以多些人来看楼,快点卖出去。”游颍说。
我并不想那么快卖出去。
晚上,我终于接到森的电话。
“我以为你不在家。”森说。
我已经三天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既然以为我不在家,为什么还打电话来?”
“我怕你接电话。”他说。
我也想过打电话找他,也是明知他不在的时候想打电话给他。我们都害怕跟对方说话,但是接通对方的电话,却是一种安慰。
“你这几天怎么样?”他问我。
“我刚去把这层楼放盘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我要还钱给你。”
“我欠你太多。”他说。
“但你没有欠我钱。”我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自私,对不对?”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