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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天生五音不全,以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等待的时候,杨韵乐的另一位学生来到,原来我不是最老的一个,那个男人接近三十岁,他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睛小得象两颗蚕豆,他最少有二千度近视。我们闲聊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说他跟朋友打赌,要在一年内学会一种乐器。

  “在小提琴和二胡之间,我选择了学小提琴。”近视眼跟我说。我认为他作了明智的选择。他那个样子,如果还拉起二胡来,会象失明人士。

  “那你为什么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甜蜜地告诉一个陌生人。

  第一节小提琴课正式开始,杨韵乐很仔细地审视我的小提琴。

  “初学者用不着这么好的琴。”他非常惋惜,好象我会糟蹋这个琴。

  “就是因为这个琴,我才来上课。”我说。

  “好!现在我们开始第一课。我要先告诉你,我很严格,所谓严师出高徒。”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拉一首歌?”那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脸色一沉:“我这个不是速成班。”

  “你应该--”他说。

  我把小提琴搭在肩上,准备跟着他的说话去做:“我应该怎样?”

  “你应该先交学费。”

  是的,我忘了交学费。杨韵乐倒是一个十分市侩的音乐家。

  “第一节课,我只教你拉空弦。你试试随便拉一下。”

  我把弓放在琴弦上拉了一下,十分刺耳,我自己也给自己吓了一跳,杨韵乐却若无其事。他已经见惯这种场面。

  “杨老师,我得先告诉你,我是五音不全的。”我跟他事先声明。

  “二十年来,我教过无数学生,神童也教出几个,没有人难倒我。”他高傲地说。

  第一节课,我学拉小提琴的基本动作。杨家课室的一面墙全镶上镜子,我看着自己拉小提琴的样子,想象有一天,我会和林方文来一个小提琴与口琴的情侣大合奏。

  “你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说。

  “好,这个动力非常好。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你一定学会。”他说。

  “现在年轻人真幸福!”杨韵乐叹息,“可以为爱情学一件东西。那时,我为生活而学小提琴。”

  “那好。生活是更好的动力。”我说,“如果没有死掉的话。”

  我没有把学小提琴的事告诉林方文,我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第二节课,我开始学拉一首歌,是小学一年级时唱的“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我依然走音得很厉害,令人毛骨悚然。

  我天天躲在家里学习。

  “你……你到底是否听到自己拉的每一个音符?”迪之问我。

  “听不到。”我说,“我是音盲嘛!我只是牢记着手法,有点象操作一部机器。”

  “你不应该叫程韵,在你的细胞里,根本没有韵律。”光蕙说。

  “你的牙医怎样?”我问光蕙。

  “他很好,只是太缠,天天都要跟我见面。我考试温书,他也要坐在我旁边。”

  “他爱你爱得紧要嘛。”我说。

  “你跟他有没有做那件事?”迪之问她。

  “没有!”光蕙郑重地说。

  “你呢?”

  “没有!”我说。

  “你两个真是圣女贞德。”迪之说。

  “你是色欲狂徒。”我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交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浪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象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象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

  “今次别冲动,看清楚对方才好。”我忠告她。害怕她又吃男人亏。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别以为他做特技人便很粗鲁,他很细心的,这叫做铁汉柔情。”她抱着我的枕头陶醉得很淫荡。

  “陶醉归陶醉,不要把唾液留在我的枕头上。”我提醒她。

  “他叫什么名字?”光蕙问她。

  “卫安。”

  “听起来好象护卫员。”我说。

  “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好,他曾经在电影里飞越十八辆车。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到中国去,飞越长城。”

  “天方夜谭。”我说。

  “也不一定没有可能的。”她为他辩护。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工作很危险,跟消防员、警察和杀手同列头号危险职业?”光蕙问她。

  “最怕没有死掉,却残废了,要你照顾他。你知道吗?你绝对不是那种肯照顾残废的丈夫一生一世,无尤无怨的女人。你才没有那么情深义重。”我说。

  “我就是喜欢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随时会死掉,因此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都充满刺激,都害怕下一刻会成为永诀。每次他离开我身边,我觉得他又回到熊熊烈火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断肠地牵挂一个人。我喜欢那种随时会守寡的感觉。”

  对于迪之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奇怪。她是那种走进游乐场,便第一时间查询:“哪种机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即跑去玩那种游戏的人。

  爱上邓初发,因为他是水上英雄,林正平更不用说,他是天皇巨星。只有那个录音室技师是一个例外。那段日子,她太苦闷。

  迪之的优点是义无反顾,缺点是经常失手。

  “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你那位赛车英雄的风采呢?”我问迪之。

  “立即可以,我叫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卫安驾着他的黑色日本跑车准时来到。他给我的感觉是新区流氓去了尖沙咀。他象个发迹了的新区少年,穿了在尖沙咀区买的衣服,如此而已。

  他似乎迫不及待一显身手,汽车以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行驶,我和光蕙紧紧抓着门柄,不敢说话,只有迪之还可以轻轻松松不停跟我说话。

  “下个月一号便是金曲颁奖礼,《明天》已经肯定可以成为十大金曲。林放很有机会拿到最佳歌词奖呢,他有没有请你陪他出席颁奖礼?”

  “没有听他提过。”

  “你是他的女朋友,没理由不找你陪他呀!”迪之说。

  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和光蕙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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