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胡小蝶弹了两下烟灰,手势纯熟。
“你这几年好吗?”小蝶问他。女人对于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往往有一种上帝的怜悯。
“还好。”
“你的畏高症有没有好转?
“依然故我。”翁信良笑说。
“我跟那个飞机师分手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翁信良有点意外:“你们当时是很要好的。”
胡小蝶苦笑:“跟你一起五年,渐渐失去激情,突然碰到另一个男人,他疯狂地追求我,我以为那才是我久违了的爱情。”
翁信良无言。
“他妒嫉心重,占有欲强,最后竟然辞掉工作,留在香港,天天要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
“他又回去做飞机师了?”
胡小蝶摇头:“他没有再做飞机师。”
“哦。”
“你有没有交上女朋友?”
“我现在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
小蝶的眼神里流露一种失望,她连忙狠狠地抽一口烟,呼出一团烟雾,让翁信良看不到她脸上的失望。翁信良还是看到,毕竟这是他爱过的女人,她如何掩饰,也骗不到他。
“我现在一个人住,你有空来探我。”
翁信良回到家里,沉鱼热情地抱着他。
“你身上有烟味。”沉鱼说。
“噢,是吗?今天有一位客人抽烟抽得很凶。”翁信良掩饰真相。
“是骆驼牌?”
“好像是的。”翁信良故作平静,“你怎么知道是骆驼牌?”
“我曾经认识一个男人,他是抽骆驼牌的。你的客人也是男人?”
“嗯。”
“抽骆驼牌的多半是男人,很少女人会抽这么浓的香烟。”
翁信良也不打算去纠正她,女人对于男朋友的旧情人总是很敏感。胡小蝶抽那么浓的烟,她一定很不快乐。
沉鱼把翁信良的外衣挂在阳台上吹风,那股骆驼牌香烟的味道她依然没有忘记,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她邂逅他时,觉得他抽烟的姿态很迷人,他拿火柴点了一根烟,然后放在两片唇之间,深情地啜吸一下,徐徐呼出烟圈,好像跟一根烟恋爱。
三天之后,胡小蝶又抱着波斯猫来求诊。
“它有什么病?”
“感冒。”小蝶说。
翁信良检查叮当的口腔,它看来健康活泼:“它不会有感冒。”
“是我感冒。”胡小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对不起。”
翁信良递上纸巾给她。
“你要去看医生。”翁信良叮嘱她。
“吃治猫狗感冒的药也可以吧?”
“我拿一些给你。”翁信良去配药处拿来一包药丸。
“真的是治猫狗感冒的药?”小蝶有点害怕。
“是人吃的。”翁信良失笑,“如果没有好转,便应该去看医生。”
“也许连医生也找不到医我的药。”小蝶苦笑,离开诊所,她的背影很凄凉。
胡小蝶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活泼开朗,以为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爱情。
第六章
下班的时候,翁信良打电话给胡小蝶,她令他不放心。
胡小蝶在梦中醒来。
“吵醒你?”
“没关系。”
“你好点了吗?”
“好像好了点,你在什么地方?”
“诊所。”
“陪我吃饭好吗?我是病人,迁就我一次可以吗?”
“好吧。”
“我等你。”小蝶雀跃地挂了电话。
“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我约了马乐。”翁信良在电话里告诉沉鱼。在与胡小蝶重逢后,他第二次向沉鱼说慌。
叮当跳到翁信良身上,嗅了一会,又跳到地上。胡小蝶也嗅嗅翁信良的衣服。
“你身上有狗的气味,难怪叮当跑开,你有养狗吗?”
“是的。”
“什么狗?”
“松狮。”
“你买的。”
“是一位已逝世的朋友的。”翁信良难过地说。
“你从前不养狗的,只喜欢猫。”
“人会变的。”
“你晚上不回家吃饭,你女朋友会不会生气?”
翁信良只是微笑。小蝶看着翁信良微笑,突然有些哽咽,她老了,翁信良却没有老,他依然长得俊俏,笑容依然迷人,当初她为什么会突然不爱他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胡小蝶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
“这只牌子的香烟焦油含量是最高的,不要抽太多。”翁信良说。
“已经不能不抽了。”胡小蝶笑着说。
“那么改抽另外一只牌子吧。”
“爱上一种味道,是不容易改变的。即使因为贪求新鲜,去试另一种味道,始终还是觉得原来那种味道最好,最适合自己。”胡小蝶望着翁信良,好像对他暗示。
“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是海豚训练员。”
“好特别的工作。”
“你们一起很久了?”
“只是这几个月的事。”
“如果我早点跟你重逢便好了。”
翁信良回避胡小蝶的温柔说:“那时我刚准备结婚。”
“跟另一个人?”
翁信良点头。
“那为什么?”
“她死了。”翁信良哀伤地说。
“你一定很爱她。”胡小蝶心里妒忌,她天真地以为翁信良一直怀念的人是她。
胡小蝶又燃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
“抽烟可以减少一些痛苦。”
“不。”
“你认为抽烟很坏吗?尤其是抽烟的女人。”
“你抽烟的姿态很迷人,真的。”
“我以前就不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前我们都年轻,不了解爱情。”
“你是否仍然恨我?”胡小蝶把烟蒂挤熄在烟灰碟上,她的指甲碰到了烟灰。
翁信良摇头。
“因为你已经不爱我?”
“只是爱情和伤痛都会败给岁月。”翁信良说。
胡小蝶点了一根香烟,走到雷射唱机前,播放音乐。
“陪我跳舞好吗?”她把香烟放在烟灰碟上,拉着翁信良跳舞。
胡小蝶伏在翁信良的肩膊上,他们曾经有美好的日子,翁信良抱着胡小蝶,许多年后,他再次触碰她的身体,曲线依旧美好,她的长发还是那么柔软,她的乳房贴着他的胸口在磨擦,她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凄美,她代表以往那些没有死亡的日子。
胡小蝶闭上眼睛,吻翁信良的嘴唇,他们接吻,好像从前一样,所不同的,是胡小蝶的吻有骆驼牌香烟的味道。
胡小蝶吻翁信良的耳朵,他痕痒得不停扭动脖子。
“不要。”翁信良轻轻推开她。
胡小蝶尴尬地垂下头。
“我想我应该走了。”翁信良不想辜负沉鱼。
“好吧。”胡小蝶若无其事地说。她拒绝过他,就别再期望他会重新接受她,时间总是愚弄人。
“再见。”翁信良走近门口。
胡小蝶替他开门:“再见。”
翁信良对于自己的定力也感到惊讶,他竟然可以拒绝她,他是几经挣扎才可以拒绝她的,绝对不是报复她离开他,而是想起沉鱼。
翁信良回到家里,沉鱼在吃即食面。
“你回来了?”
翁信良把她抱上床。
“你身上有骆驼牌香烟的味道,马乐也抽骆驼牌吗?”沉鱼问翁信良。
“不,是那个客人,他也是玩音乐的,我介绍他认识马乐,他们很投契。”
翁信良撒第三次谎。
“他叫什么名字?”
“彼得。”翁信良随口说出一个名字。
沉鱼觉得翁信良的热情有点不寻常,他在外面一定受到了挫折,这是女人的感觉。
翁信良呼呼地睡了,沉鱼用手去拨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上有股浓烈的骆驼牌香烟的味道,女人不会抽这么浓烈的香烟。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回到诊所,看见叮当在诊症室内。
“谁把它带来的。”
“胡小姐。”朱宁说,“她说有事要到外地,把它暂时寄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