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姐去了哪里?”翁信良心里牵挂,他昨天晚上伤害了她。
“不知道。”
中午,翁信良约马乐吃饭。
他们去吃日本菜。
“为什么对我那么阔绰?”马乐笑着问他。
“我碰到胡小蝶。”
“她不是跟那个飞机师一起吗?”
“他们分手了,她就住在诊所附近,她变了很多,抽烟抽得很凶。”
“沉鱼知道吗?”
“没有告诉她,女人对这些事情很敏感的。”
“你对胡小蝶还有余情?”马乐看穿他。
“我告诉沉鱼那天晚上跟你一起吃饭,还有彼得。”
“彼得?”
“就是小蝶,她是抽骆驼牌的彼得。”
“胡小蝶抽骆驼牌?”马乐问翁信良。
“是的。沉鱼的鼻子很敏感。”
“你打算怎样?”马乐问。
“什么怎样?”
“你和小蝶之间。”
“很久以前已经完了。”
“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
“你对沉鱼有特殊感情。”翁信良有点妒忌。
“可惜她爱的是你。”马乐含笑说:“一个女孩子,要是同时遇上你和我,都只会看上你。”
“这是我的不幸还是你的不幸?”翁信良失笑。
马乐也笑,他也曾钟情于胡小蝶,是他介绍他们认识的,他常常是爱情故事里的男配角。
“你那位客人这几天没有出现?”吃晚饭的时候,沉鱼问翁信良。
“你怎么知道?”翁信良惊讶。
“你身上没有骆驼牌的味道。”
“是的,他去外地了。”
“我在想,他会不会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男人?”
“不会的。”翁信良斩钉截铁地说。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他年纪比较大。”翁信良急忙撒了一个谎。
“而且他也不喜欢小动物,又不是玩音乐的,不可能是他。”沉鱼说,“彼得玩什么音乐的?”
“流行音乐。”翁信良随便说。
一个黄昏,沉鱼约了马乐喝茶。
“那个彼得是玩什么音乐的?”
“地下音乐。”马乐随便说。
胡小蝶已经离开了七天,音讯全无,叮当没精打采地伏在笼里,翁信良想抱它,它竟然抓伤了他。
“医生,你没事吧?”朱宁替他检查伤口。
“没事,只是抓伤表皮。”
“它一定是挂念主人了。”朱宁替翁信良贴上胶布。
翁信良蹲在地上,看着叮当,他本来是它的主人,如今却因为挂念后来的主人而把他抓伤,动物无情,人也不见得比动物好,他不也是为了沉鱼而拒绝胡小蝶吗?他们上床那一夜,他发现胡小蝶是第一次,他心里有些内疚,有些感动,他没想过这个漂亮的女孩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那一刻,他宣誓永远不会离开,他遵守诺言,但她走了。
翁信良离开诊所。
“医生,你要去哪里?”朱宁问他。
“我很快回来。”翁信良匆匆出去。
朱宁觉得翁信良和胡小蝶之间有些不寻常关系,她不能正确猜到是哪一种关系。她想,胡小蝶可能正在单恋翁信良,女病人单恋英俊的医生,是常有的事。
病猫的主人单恋俊俏的兽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许多时候,动物害了感冒或抑郁症,是因为它的主人首先抑郁起来。
翁信良很快回来了。他把叮当从笼里抱出来,放在工作台上,叮当没精打采地垂下眼皮,俯伏在台上。翁信良在口袋里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他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向着叮当喷出一团烟雾,叮当立即张开眼睛,望着前面的一团烟雾。翁信良很高兴,点了很多根香烟,每一根香烟以差不多的速度在空气中燃烧,造成一团很浓很浓的烟雾,将叮当包围着。叮当很雀跃,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不停地在桌上跳动,伸出小爪想抓住烟雾。
“成功了!”翁信良开心地高举两手。
“医生,你干什么,你想它患上肺癌。”朱宁走进来,吓了一跳。
“它以为这是它主人的味道。”
叮当兴奋地扑到翁信良身上,舐他的下巴。朱宁看到,忍不住大笑:“它真蠢。”
翁信良突然领悟到,人在动物心里,留下的不过是味道,而不是样貌。胡小蝶的样貌改变了,他自己的外表也跟以前不同了,但他们却想念从前的味道。
翁信良约沉鱼看七点半放映的电影,他匆匆赶到戏院,沉鱼在大堂等他。
“彼得回来了?”沉鱼问他。
翁信良知道那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
“不是,我营造味道骗他的猫。”
“猫?他的猫放在你那里?”
“是的。”
翁信良拉着沉鱼进场。在漆黑的戏院里,翁信良握着沉鱼的手,沉鱼的手却是冰冷的。
“你不舒服吗?”
“没事。”
平常,她会倚在他的肩膊上,甚至将一双腿搁在他大腿上,今天,她不想这样做,她开始怀疑彼得是一个女人。
散场了,戏院的人很多,翁信良走在前头,沉鱼跟在后头,翁信良在人群中握着她的手,沉鱼看着翁信良的背影,忍不住流下泪,她不想失去他。
翁信良不知道沉鱼曾经流泪,她的手越来越冰冷。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你好像发热。”翁信良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
“不,我想喝一碗很热很热很热的汤。”
他们去吃西餐,翁信良为她叫了一碗罗宋汤。
汤来了,冒着热气,沉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撒上大量的胡椒,辣得她想流泪。
“慢慢喝。”翁信良叮嘱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沉鱼含泪问他。
“你这样令我惭愧。”翁信良说。
“彼得玩什么音乐?我忘了。”沉鱼说。
“地下音乐。”翁信良说。
翁信良的答案竟然跟马乐相同,她第一次问他,他说彼得玩流行音乐,难道沉鱼自己记错了?她但愿如此,女人一般不会抽骆驼牌那么浓烈的香烟的。
沉鱼喝光了面前那碗热腾腾的罗宋汤,伸了一个懒腰:“现在好多了。”
翁信良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传来一阵温热:“果然好多了。”
“我想去吹海风。”沉鱼说。
“你不怕冷?”
“陪我去。”沉鱼把手伸进翁信良的臂弯里,在海滨长堤漫步,她倚着翁信良,感到自己十分可恶,她一度怀疑他。她用鼻子在翁信良身上嗅。
“干什么?”
“烟味消失了。”
“味道总会随风而逝。”翁信良说。
其实马乐在那天跟沉鱼喝过下午茶后,立即跟翁信良通电话。
“她问我彼得玩什么音乐,我说是地下音乐。”
“糟了,我好像说是流行音乐。”翁信良说。
“她听到答案后,精神一直不集中,所以我告诉你。”
“谢谢你。”
所以,今天晚上,当沉鱼问彼得是玩什么音乐时,他其实早有准备,就说地下音乐吧,这个答案是沉鱼最后听到的,比较刻骨铭心,而且由于女人都不想伤心,她会怀疑自己,却相信男人的说话。
这个时候,沉鱼睡在他身边,她的身体不停抖颤,手掌冰冷,蜷缩在被窝里。
“你发冷,我拿药给你。”翁信良喂她吃药。
他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很内疚,很想向她说实话。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沉鱼问翁信良。
翁信良握着她的手点头答应。
她的身体有点儿痉挛。
“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医生。”翁信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比现在爱我?”
“你不会死的。”
他把沉鱼送到铜锣湾一间私家医院的急症室,登记之后,他扶着沉鱼坐在沙发上等候。他意识到有人盯着他,翁信良抬头看看,是胡小蝶,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胡小蝶穿着一身黑衣服,正在抽她的骆驼牌香烟,翁信良的确很震惊。胡小蝶把目光移向远处,静静地抽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