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也是抽骆驼牌的。”沉鱼对翁信良说。
沉鱼觉得这个抽骆驼牌的女人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她终于知道也有抽骆驼牌的女人。
“小姐,这里是不准吸烟的。”一名护士跟胡小蝶说。
“对不起。”胡小蝶把香烟挤熄在一个她自己随身携带的烟灰碟里。
翁信良斜眼看着胡小蝶,他害怕她会忽然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但,现在看来,她似乎不会这样做。她不是去了外地吗?为什么会在急症室里出现?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像病得厉害。她越来越神秘,已经不是以前的她。
护士叫胡小蝶的名字,她进去急症室。
翁信良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刚才竟然有点儿害怕,他不懂得处理这个场面。
女人原来比男人镇定。
护士叫沉鱼的名字,翁信良陪她进入另一间诊症室。现在,胡小蝶跟沉鱼分别在两间房里,翁信良比较放心。胡小蝶会在外面等他吗?
翁信良陪沉鱼到配药处取药,胡小蝶不见了,她刚才坐的位置,给另一个女人占据着。
“我想去洗手间。”沉鱼说。
“我在这里等你。”
沉鱼进入洗手间,医院的洗手间一片苍白,有一股强烈的消毒药水味道,刚才那个抽骆驼牌香烟的女子站在洗手盆前面抽咽,沉鱼下意识抬头看看她,她向沉鱼报以微笑。沉鱼走进厕格里,她想,这个女人的烟瘾真厉害。她并不知道,这个抽烟的女人正是翁信良曾经爱过的女人。
胡小蝶终于看到翁信良现在爱着的女人,这个女人好像比她年轻,今天晚上因为患病,所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头发比较枯黄干燥。翁信良说,她是海豚训练员。时常泡在水里,也许因此头发变成这个颜色。她的身型很好看,也许是经常运动的缘故,她自己就比不上她了,但论到容貌,还是自己胜一筹。翁信良从前跟她说,女人的身段不重要,样貌最重要,现在竟然改变了品味,这个男人是不是老了?
沉鱼从厕格出来,这个穿黑衣的女人仍然在抽她的香烟。她在镜子里偷看这个抽烟的女人,她的容貌很细致,有点像缇缇,的确有点像缇缇。
翁信良在大堂寻找胡小蝶的踪迹,他想跟她说几句话,没什么的,只是几句关心的说话。
“你找什么?”沉鱼叫他。
“没什么,走吧。”
胡小蝶看着境中的自己,看着看着,竟然流下眼泪,虽然她仍然很漂亮,可是已经老了,受不起跌宕的爱情,她要回到翁信良身边,她要把他抢回来。
第七章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回到诊所,叮当不见了。
“胡小姐把它带走了。”朱宁说。
中午,沉鱼打电话给翁信良。
“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吃饭吗?”
“你病了,不要弄饭。”
“已经好多了。”
“好吧,我七时左右回来。”
翁信良一直惦挂着胡小蝶,下班后,到她住的地方看看。
翁信良来到胡小蝶住的大厦,在通话机前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应,决定离开。就在这个时候,胡小蝶回来了。
“咦,是你?”
“是的,我……昨天晚上在急症室碰见你,你没事吧!”
“上去再说。”胡小蝶打开大厦大门。
翁信良只得尾随她进去。在电梯里,大家沉默,对于昨夜连一个招呼都不打,翁信良难免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
“你哪里不舒服?”翁信良问她。
“胃痛。”胡小蝶吞下几颗黄色的药。
“那你休息一下吧。”
“你今天晚上可以陪我吃饭吗?”
“对不起,我答应了回家吃饭。”
“你答应了什么时候回去?”
翁信良看看手表:“大约七时吧。”
“还有时间,陪我吃一点东西好吗?我的胃很不舒服,自己一个人又不想吃。”
“你喜欢吃什么?”
“让我想想。我要吃云吞面。”
“附近有面店吗?”
“我要去士丹利街那一间吃。”
“去这么远?”
“我驶车去,然后再送你回家。我肚子很饿,快点起程吧!”胡小蝶拉着翁信良出去。
在士丹利街这间狭小的云吞面店里,胡小蝶却不吃云吞面,而在吞云吐雾。
“不要抽太多烟。”翁信良劝她。
“烟是我的正餐。”胡小蝶说,“我们第一次拍拖,也是在这里吃云吞面,你记得吗?”
“是吗?”
“你忘了?男人不会记着这些小事。那时的生活虽然比不上现在,却好像比现在快乐。”
翁信良看看手表,原来已经八时三十分。
“我要走了。”
“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
“不用了。”
“怕给女朋友看见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我送你回去,反正我没事做。”
胡小蝶驾车送翁信良回去,沿路高速切线,险象环生。
“不用开得这么快,我不是急成这个样子。”翁信良按着安全带说。
“你赶着回家吃饭嘛!”胡小蝶不理会他,继续高速行驶。她是故意惩罚他,谁叫他要去见别的女人。
车子终于到了,翁信良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你开车别开得这么快。”翁信良劝她。
“你明天晚上可以陪我吃饭吗?”
翁信良犹豫。
胡小蝶露出失望的神情:“算了罢。我五分钟之内可以回到家里。”她威胁着要开快车。
翁信良点头:“明天我来接你。”
胡小蝶展露笑容:“拜拜,放心,我会很小心开车的。”
翁信良回到家里,沉鱼一言不发坐在饭桌前。
“我回来了!”翁信良赶快坐下来吃饭。
“你去了哪里?”
“想去买点东西,可惜买不到。”翁信良唯有编出一个谎话。
“你想买什么东西?”
“我只是逛逛。”
“你根本不想回来,对不对?”沉鱼质问他。
“你为什么无理取闹?”
“我是无理取闹,我知道我比不上缇缇!”
翁信良低着头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沉鱼很后悔,她不应该提起缇缇,缇缇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起来上班,沉鱼已经上班了,并且为他熨好了一件外套。翁信良在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如果你不恼我的话,笑笑吧!”
翁信良顺手把字条放在口袋里。出门之前,他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沉鱼他今天晚上不能回来吃饭。
坐小巴上班的时候,路上一直塞车,翁信良想起缇缇,想起她在九十米高空上挥手的姿态,也想起沉鱼,想起她与一群海豚游泳的情景。他开始怀疑,他会否跟沉鱼共度余生,男人只要一直跟一个女人一起,就是暗示他准备跟她共度余生。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提出分手,女人会认为他违背诺言,虽然他不曾承诺跟她共度余生。一个男人若不打算跟一个女人厮守终生,还是不要耽误她。想着想着的时候,已经回到诊所,很多人在等候。
翁信良下班后去接胡小蝶。胡小蝶打扮得很漂亮,她用一只夸张的假钻石蝴蝶发夹把头发束起来,又涂上淡紫色的口红,比起八年前翁信良跟她认识时,判若两人。爱情不一定令女人老去,反而会为她添上艳光。
“我们去哪里吃饭?”胡小蝶问翁信良。
“你喜欢呢?”
“去浅水湾好不好?”
“浅水湾?”
“你不想去浅水湾?”
“我看见你穿得这么漂亮,以为你不会去沙滩。”
“我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去沙滩。”胡小蝶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