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甫穿好衣袍的承贝子马上又被请去进食,他执起竹箸,注意到面前摆的是温热的稀粥以及清淡的小菜,最适合酗酒后的肠胃,心下不由得一阵温暖。
“梅儿,你究竟在紧张什么?”
“待会儿我得拜见翁姑呀!”
“那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有什么好紧张的?”梅儿尖叫着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瞪住八仙桌旁的夫婿,无法相信他竟敢这么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公公,我怎能不紧张?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要是他讨厌我怎么办?要是他嫌我年纪太小不懂得如何伺候你怎么办?要是……”
“慢着!慢着!”承贝子啼笑皆非地喊停。“梅儿,你又忘了你是公主吗?”
“公主又如何?”梅儿忿然转回去。“他依然是我公公啊!我就是会紧张,就是会担心嘛!”
承贝子摇摇头,放下筷子起身,嫩古忙退后两步让位,他一来到梅儿身后便轻手将梅儿拉起来纳入怀里,怜爱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梅儿,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梅儿仰起娇靥,不安地瞅着他。“真的吗?”
承贝子温柔浅笑。“我选择了你,不是吗?”
眨了眨眼,梅儿羞赧地将脸颊贴在他胸前,欣喜地环住他的腰际。
“你……笑了耶!贝子爷。”
浅笑漾深。“不要再紧张了。”
叹息,“好吧!不过……”梅儿再次仰起娇靥。“待会儿公公那边……”
“我知道该怎么做,别再担心了。”
梅儿瞧着他片刻,蓦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打开眸子。
“懂了,那等你吃好了,咱们就一起上战场吧!”
战场?
老天,她是想去砍了她的公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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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除了小一辈之外,策凌王爷与侧福晋,以及承贝子的弟弟与弟弟的大小老婆全都齐了,说是等侯新妇拜堂赏贺,其实是等着拜见公主。
不料尚未听见有人高呼:公主驾到,业已见承贝子领着新妇进入,众人急急忙忙起身要向公主屈膝叩安,没想到承贝子竟抢上前拦住父亲,策凌亲王不禁又惊又气,正待斥责大儿子,却已见公主媳妇儿盈盈拜下身去。
“公公万安!”再直起身来,恭谨地对他言道:“公公,昨日进门前梅儿受您一礼,是因为那时梅儿仍是公主,但此刻,梅儿已嫁进博尔济吉特家,梅儿便是公公的媳妇儿,理该由梅儿来向公公请安,往后也请公公莫再顾忌那种皇家陋规,这儿是博尔济吉特家,而非爱新觉罗皇室,要顾忌,请出了家门再顾忌。”
闻言,策凌亲王不禁大为惊讶,深深注视她好半晌。
“她像你额娘。”双眼仍盯着梅儿,话却是对大儿子说的。
“是吗?”承贝子微笑。“难怪阿玛会思念额娘至今。”
父子俩相视而笑,梅儿则忙着把准备好的彩缎、精致的鞋、枕等分赠厅中众人,就像个寻常百姓家的新妇。
尔后,梅儿再请大家移到偏厅去奉茶,她则亲自下厨做点心,甜的,咸的,南方的,北方的,不断的送入偏厅,却老不见她人影。久久后,她才溜到偏厅外,要嫩古悄悄把额驸叫出去。
“好吃吗?好吃吗?”她紧张地揪住承贝子的衣袖,红扑扑的脸上一片期待之色。
承贝子温柔地用衣袖拭去她额上的汗珠。“非常好吃。”
这大寒天的她竟然会流汗,可见她有多认真、多忙碌。
“那……”她又不安地朝偏厅里瞄去一眼。“他们觉得呢?”
“我说过……”承贝子啄了她的唇瓣一下,再用手指头抹去她鼻尖上的面粉。“没人会不喜欢你亲手做的点心的,瞧,盘子都已空了八成,我担心的倒是他们以后会常常来骚扰我们,就为了吃你做的点心!”
“真的吗?”梅儿喜孜孜地笑了。“那公公不讨厌我吧?”
“他很喜欢你,我想……”承贝子若有所思地望进偏厅里。“十几个媳妇里,他应该是最喜欢你的。”
“他说的吗?”梅儿兴奋得脸又红了。
“不,他没说,不过……”他探怀取出一个小绸布包。“这是我额娘的遗物,他随时带在怀里寸步不离身,但现在,他要我把它交给你。托雅和其其格都不知道有这东西,阿玛却要我把它给你,而且是在你进门的第二天,可想而知他对你有多喜爱。”
“是吗?这是你额娘的遗物吗?”紧捏着小布包贴在胸前,梅儿含泪笑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你不先瞧瞧是什么吗?”
“不了,无论是什么,它都是最宝贵的东西,我要等回房之后再仔细慢慢看。这会儿……”她匆匆把小布包纳入怀里,再转身待离去。“我得再去多做点,他们人多,那些点心一定不够。”
承贝子忙拉住她。“够了,你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厨房里的人吧!”
“不行,这是头一回见面,我总得做得教他们满意,毕竟他们是你最亲的人呀!”
这是怎样温柔体贴的小女人啊!
人家娶公主活像迎尊菩萨回家供奉,只担心会得罪高贵的公主招来祸事;而他迎娶公主回家反倒是公主担心惹恼他的家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夫婿讨好婆家人,只望能得到所有人的欢心。
这是怎样窝心可爱的小女人啊!
感动的波涛在胸口翻腾,承贝子忍不住又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拥住。
“感激皇上,是他将你指配给我,让我得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漾着甜美的笑,梅儿依偎在他怀里,满足的叹息。
“感谢皇兄,是他将我指配给你,让我得着这世间最恋慕的人!”
大雪纷飞,他们却不觉寒冷,只顾浓情蜜意,你侬我侬,没注意到偏厅窗槛门口不知何时全挤满了人,个个咧着暧昧的笑脸偷窥,一见到两颗头颅叠在了一块儿,立时欢声雷动人人拍掌叫好。
“好耶!老大,好耶!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两人一惊而分,这才发现自己成为公众展览物,羞得梅儿一溜烟逃回厨房里去,承贝子望着他们无奈地直摇头叹气,不过那些人一回头,欢声马上变怒吼。
“阿玛,太过分了,居然趁我们不注意把点心全扫光了!”
面对十几二十张愤怒的脸,策凌亲王却依然一派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盅,连嘴角的糕饼屑都尚未抹去即大剌剌地吩咐,“茶来!”
霎时间,好几支茶壶一起飞过去,策凌亲王若无其事地一一接收下来。
“我说要一杯,不是好几壶。现在,茶来!”
下一刻,偏厅里突然惊天动地地演起全武行来了,盘子飞过去,椅子砸过来,还有策凌亲王的耻笑声和儿子媳妇们恼火的怒骂,王爷侧妃则躲到一旁去纯看戏,端柔公主府一大早便好不热闹。
原来策凌王爷的严酷下苟言笑全是摆给人家看的,难怪儿子们不怕他。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畅所欲为。
“你们统统给我住手!”承贝子狂怒地咆哮。“你们当这儿是哪里?这是我家,不是练武场!”
说也奇怪,承贝子只一声怒喝,那些没大没小和父亲大打出手的人不仅立刻收,更惊吓得一溜烟躲开来,有的藏在桌子底下,有的避到花台后,甚至还有两个见势不对干脆逃之夭夭,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罪魁祸首”,承贝子两眼严肃地盯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