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种沉闷感。她晓得自己很差劲,他陪了自己快一天,她非但没一句道谢,还满口刻薄。虽然她说话向来如此,但此刻她却是故意的。
他沉默片刻,在她以为他终于动怒之际,他微沉的声音说:
“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不是对谁都温柔。”
她愣住了,无法接话,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他是什么意思?
“我得开车回去了,否则明早肯定爬不起来。”他笑道。“你也早点睡。不是怕碰上虎姑婆?”
她反常地未反唇相稽,直到他道再见、切断通话,她望着手机,思绪仍无法清明。不由自主地走近阳台边,自铁栏杆望下去,正好面对马路,可以见到他的车灯亮起,然后驶离。
他怎么到现在才回去?她想到方才那通电话,顿时明白他是为了先确认自己已平安抵“家”。她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会在电梯里走失?真是多此一举。
但她竟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
他总有办法使自己变得不正常,无用的情绪愈来愈多。她因这发现而皱眉。
“曼竹?”一声怯怯的呼唤使她回神,掉头一看,王雯君不知何时站在跟前,双手紧捏衣摆,神色紧张。
“你怎么回来了?”她微笑挖苦:“我还以为你打算跟他回去过夜呢。”
知道她气还没消,王雯君可怜兮兮地道:“曼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因为他送我回家时下雨了,我们没带伞,衣服全湿了,他家又很远,我才邀他进屋躲雨的。后来……后来……”说到最后脸上发烧,头愈来愈低,声音愈来愈小。
“后来就兽性大发,在此行那苟且之事。”苏曼竹冷哼一声,好心为她接话。“你爱在外面胡搞瞎搞都不关我鸟事,但请你大小姐务必搞清楚——这里不是你的爱情宾馆。当初我们的约法三章,想必你的浆糊脑袋已经将它忘得一干二净。期望太高是我的错。”
王雯君咬紧下唇,面对她少见的疾言厉色,愈来愈不知所措。“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你、你原谅我嘛……我去热卤味给你吃好不好?”
看她那副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苏曼竹知道自己又完了。面对这白痴女人,她恨自己为什么无法铁下心,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沉默许久,她只能认命,重重叹了口气,走到沙发边坐下。
见状,王雯君大喜过望,知道这代表自己被原谅了,赶紧冲到厨房去热卤味。
片刻后,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卤味出现在苏曼竹面前。闻到食物香气,她才发觉自己有点饿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会饿是必然的。
狂风扫落叶般终结碗里的食物,她抽张面纸,满足地擦擦嘴,瞄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木头人。“明天不是有排班,还不去睡,等着跪安吗?”
王雯君自座上跳起,如临大赦。“那我去睡了!”
“等等。”苏曼竹扬眉望着她瞬间僵硬的姿态。“你有没有吃事后丸?”她可不认为这种突发事件会来得及预防万一。
王雯君的脸瞬间爆红。“没、没有啦……”扭捏至极地低头盯着自己足尖。“我们……没有那个啦……”
“没有‘那个’?”苏曼竹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那是‘这个’了?”
“哎唷!这个那个都没有啦!”王雯君跺跺脚,真的快羞死了。
“喔。”苏曼竹停顿了三秒。“要是你早点告诉我他有阳萎的毛病,或许我刚才就不至于气那么久。”
“没有、没有、没有啦!”王雯君捣脸大叫。“是……他觉得没避孕不安全……所以……”说到最后,声若蚊鸣。
这么难得?苏曼竹大感意外。“恭喜你终于不再有眼无珠。”奚落完,皱皱眉,又觉得不对,预备收回前言。“不过他刚才自称‘只是’你同事。”
王雯君害羞地搔头。“那是因为……他开始追求我时,我才刚跟上个男友分手。虽然……虽然我现在很喜欢他了,可是太快答应好像显得我很轻浮,所以……我还没正式答应要跟他交往。”
“我很惊讶你也懂得在乎形象。”苏曼竹伸个懒腰。“你爱要无聊搞暧昧是你家的事,我不管。虽然你很喜欢装可爱,但别忘记事实上你年纪不小了,无论最后你打了什么歪主意,都要学着为自己负责,别一出状况就只想到求救,懂不懂?”
……怎么说着说着,她又变身成超级妈妈了?真倒胃口,幸好她已吃饱。
“懂啦、懂啦!”王雯君笑嘻嘻地走近她身边,环臂抱住她。“曼竹,你人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刚被她教训完就开始撒娇?苏曼竹好气又好笑。“我却很难喜欢你。”
“别这么说嘛!”王雯君钻进她怀里,甜笑着眨眨眼。“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好久没一起睡了耶!”
“等你加入睡姿矫正班我再考虑这个提议。”
“啊,不管啦!”王雯君倏地跳起,兴匆匆朝自己房间跑去。“我去搬棉被,先占地为王!”
苏曼竹笑着摇头,终究是拿她没辙。
糟糕的一天就这样落幕,也勉强算圆满吧?
只是,方才训诫雯君时,她第一次感到那么点心虚。
因为她在今天发现,面对感情问题时,她的表现其实也高明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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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左右。
淋浴过后,他躺在床上,身体虽感疲累,却没什么睡意,想是咖啡因正在作祟。
他望着天花板,耳边偶尔传来远远几声狗吠,在夜里听来分外清晰。
不自觉地,他忆起与她初次相见的情形。
当时,她一脸不甘愿地牵着狗,出口的话句句刺耳,使他留下深刻印象。而他没想到之后自己会有机会渐渐了解她,并为她所吸引。
他向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会尽力去争取;可对于像她这样的女人,他无法确定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他不喜欢暧昧不明,也不打算跟她暧昧不明。
若是被她拒绝呢?这可能性使他皱起眉。她从未表态,他毫无线索可以确认她的心意……但他不做爱情逃兵,不战而降更非他的作风。
他不止一次见过她不轻易示人的一面,并得以在那些时候陪在她身畔。事后,他们绝口不提,装作若无其事,那代表他们已拥有一份只属于彼此间的默契。
他愿意相信,对她而言,自己是特别的。
发现他好像在试图说服自己,徐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即使将至而立之年,遇上爱情,他还是不免像个年轻小毛头般感到忐忑。
瞄眼身旁的钟,时针已快走到三,不睡不行了。
于是,他闭上眼,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张脸。
她现在是不是已睡着了?他微笑着在心中又跟她道了句晚安。
希望她今晚的梦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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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竹以为那天的事到此告一段落,事实却非如此。那之后一连好几日,无论晴天雨天、工作休息,她总会不经意回想起与他在“天涯海角”的那天。
这使她感到困扰。
当时,他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但那充其量也只是“似乎”而已。
他说:“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不是对谁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