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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页

 

  “只要各人的箭先放到你身上,他就解除威胁,目前他已达到目的。换言之,他很安全。故此,他已不劳,亦不屑再在你身上多花一点功夫。

  “你若是跟了谢适文,左思程那一点心头上的不忿比起他自己的春秋霸业,是鸿毛之于泰山,太微不足道了;这口气,他吞得下而有余。”

  赛明军一直聆听着谢适元分析着谢家各人的利害心态,在和暖的天气之中,不知是否因周围空旷,她是太觉着寒意了。

  赛明军讪讪地说:“你呢,你持何种态度?”

  “我?”谢适元笑:“我是最热切地成全你和大哥的人!”

  赛明军看她一眼,谢适元立即再说:“请别误会,我绝不是以为你跟大哥在一起了,我就不用再担心左思程与你藕断丝连。

  “左思程这种丈夫,最最最没出息,因而最最最安全!”

  赛明军吓一大跳。

  “你骇异于我这种想法?我说的其实是真心话。”

  “左思程是商业奇才,不是个窝囊的人。在从商的角度看,他比大哥更棒,因为大哥太纯厚、不够狠、不够绝、不够狼、不够坏。

  “左思程是正邪两路的混合种,他可以好,可以坏,甚至可以坏透,这才是商业的怪杰。

  “以他这种优厚的条件,如果有骨气,必定单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速度会比较缓慢,承受的压力会比较大,但终于会有机会抵达彼岸。然,他要走捷径,他急功近利,他要在一年之内有帝王享受;故此,他只有出卖自尊,去帮助自己扶摇直上。”

  “他的确办到了。如果他并不珍惜自尊与感情,这个交换条件又有什么损失呢?”赛明军喟叹。

  “不,你错了。赛小姐,凡事必有代价,他已经一步登天,既不是血汗累积,而是蓦然暴发,就必须受制于人。

  “所以说,我并不恐惧他会跟你旧情复炽,他不会,他不敢。我若发觉他有什么行差踏错,哪怕叫他一只狗似的匍匐在我跟前,求我宽恕,我也会义不容情。

  “这个世界,已经超越了只是有条件的男人,才可以娶个贤内助回来,帮他生儿育女,持家理服的范围。我一样可以牵住左思程的鼻子走。

  “晚上,他是我闺中良伴,承受我一总的尊横脾气。早上,他是最信得过,且最能干的手下。在谢氏,他替我打前锋。母亲和我是幕后主持人,如果由我正式出面去抢去斗,万一败下阵来,永无翻身之日。如今的这个局,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大不了,换一个前锋大将,我依然是谢书琛的女儿,我未曾跟父亲作过任何正面冲突。

  “是不是与我一席话,尤胜读十年书?”

  赛明军根本连连冷颤。

  她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左思程十分的可怜。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她不会再怪责一个可怜人一点点。

  “赛小姐,你要不放弃大哥,就只有远走高飞一途,谢家各人决不会容纳你们。

  “你们脱离了谢家,我就可以好好接管。

  “每个人生活的要求不一样,有些人是爱情至上,我兄可能如是,可是我不!”

  “谢小姐,你快乐吗?”

  “快乐,当然快乐,将来如果拥有谢家天下,我更快乐!什么叫求仁得仁,不要强迫一些对感情冷漠的人相信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佩服!”

  “所以,赛小姐,你别无太多的选择,一就是永远离开谢适文,一就是跟他远走他乡,不要再回来!”

  黄昏日落的景致,往往美得动人。

  可惜的是,一瞬即逝。

  黑夜当即来临。

  谢书琛当晚很得体而殷恳地招呼着赛明军,他逗着左嘉晖玩,正如他说,自己会是最强硬坚持不接受赛明军入主谢家的一个人;但对她,会比其他一总人都客气。

  目睹父亲那从容至极的待客神态,使谢适文的心更直线掉入无底深潭。

  左思程一整个晚上没有跟赛明军交谈半句。

  这么多年来,赛明军才蓦然发觉这位英俊倜傥的男士,在人前会露出一股遮掩不来的寒酸相。

  左嘉晖比较惶惑,他不时拿眼偷窥着左思程,他认得他,可是不喜欢他。

  送明军回家的一路上,嘉晖已累极而睡了。

  他俩很久都没有说话。直至汽车停在目的地了。谢适文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要担心,”明军拍拍谢适文的手:“没有什么。”

  “我想不到家人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

  明军忽然有兴趣耍耍幽默。

  “连港督都公开承认,他们想不到中方在兴建机场上会反应如此激烈。真的,任何人都有欺善怕恶的倾向,很多严肃的事,都需要反应激烈,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否则对方就会飞擒大咬。”

  “他们是这样的人,你不会。”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缺乏互相信任的条件。既无过往相交的凭借,以使他们清楚我的为人,我们亦没有巩固的感情基础,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盲目信任我。怎么能怪责他们要强烈地表明心迹的态度!”

  谢适文低垂着头,没有再作声。

  是太艰难,太艰难的一回事。

  他实在不晓得应付。

  鱼与熊掌,陈列君前,必须作出选择。

  难、难、难。

  当夜,赛明军睡得比较安稳,因为她已经作出选择。

  任何难以抉择的事,一旦定下心肠,不管是对是错,还是安稳的。

  最最最难堪的,是不知何去何从,花落谁家?

  天色微明,赛明军立即起床,先往儿子的房间去看望,嘉晖仍睡得顶熟,那张红红的苹果脸,引诱着人把他吻醒过来。

  明军想,纵使自己没有了世上的一切,依然有这个可爱的孩子,已然心足了。

  为了他,仍旧会有力量奋斗下去,直至到老。

  她就在嘉晖小床前的一张细细的书桌上,写下这封信:适文:见字时,已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玉圆有我的地址,且适意也有联络电话。然,你会答应,不来找我吗?

  希望你会。

  如果我跟你说,舍得离开你,那真是天大的谎话了。真的舍不得,一千一万重的舍不得。

  天下间除了父母,除了玉圆,我只爱你和嘉晖。而事实上,我爱你们又有甚于他们,这是不能否认的。

  甚而在比较嘉晖和你的轻重时,都必须坦白承认,你更胜一筹。

  对嘉晖的爱,是无可选择的,是责任、是天性;对你,我出于真心诚意。出于自动自觉、出于自然自愿。不是当然责任,却是当然喜悦。

  一个女人,把孩子提携到若干年之后,就完成责任,渴望他会被另外的许许多多人去爱重。可是,对于能长相厮守的爱人,那份浓烈的、刻骨的、铭心的感情,那份天长地久、只余我俩的占有,必然至死而后已。

  适文,请相信我爱你,如许的爱你。

  因为你值得我爱。

  这将是从今天起,永恒不变的事实。

  然,相爱不一定相聚。

  相聚需要甚多的客观条件去扶持、去栽培、去维护。否则,岁月与人情,全部都有可能把感情磨损净尽,只余不得不相处下去的躯壳!

  如果二者不能兼得,我几时都宁可保有你我长存彼此心上的爱情,而悲痛地放弃继续相聚的机会。

  适文,我并不多疑,亦非敏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谢家的一切人与事,是经年壮大成长的家族特性,无人可以动摇,我生活于其间,必须痛苦万分。以你真挚的爱来天天洗涤不住被折磨与染污的心,是无比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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