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了人生,还不是一大场尔虞我诈的把戏,人人都无分亲疏彼此地斗个你死我活。颂恩,生意上头的容情,可一不可再,你也要小心!”
“我会的,华叔,感谢你的提点!”
“能开心见诚,互相提示的人并不多!这次收购成功的话,汤律师会官居何职?”
“真的,不骗你,我不清楚。公事上头的隐秘,我们都守口如瓶。他跟董植康一向合得来,是不争的事实。”
“你甚至没有问过你舅舅?”
“没有。我只想做好我的份内事,其余的我都不管。刻意地不理会,才能心静处事。”
“好。颂恩,我答应出让益丰的股权。”
“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颂恩欢喜之极。
“我对董劲一过分对香江乐观投不信任之一票,还有,我感悟到老了就得引退的道理,下一代成材的,撒手让他们干去,不成材的,更要好好部署一切,整顿财富,谋个周全的法子,以保万世基业。”
麦耀华再诚恳地拍拍颂恩的手,继续说:“当然,我也不愿教你失望,你既然立志要成为一个出色的经纪,我投支持票!现今的女性,也太为难了。人有时越是走投无路,越能安稳,越多选择,越有机会走错。你明白我之所指?”
颂恩点点头。
“希望你走对了路!到底还年青!”
前路漫漫,就算走对了又如何?还不知要辛勤多少日子,才到得彼岸?
颂恩默然,不期然又想起了汤明轩。
明天,董植康将宣布全面收购益丰,当人们知道,最后导致他可以胜券在握的人竟原来是盛颂恩时,不知道汤明轩会得怎么想?
益丰的公关部堆满了要采访的记者,原来公关部属丁逊君管辖,如今变成无政府状态。
任何一个机构的高级职员都会积累不少假期。只消一呈辞,就可以立即销声匿迹。事实上,也实在无谓牵丝拉藤,拖泥带水。机构的上层人物动辄处理机密,一有离心,理应立即金盆洗手,勿令彼此尴尬。
第42节
丁逊君的辞职信一递至人事部,方坤玲抿着嘴笑,毫不留难地同意丁逊君即日起放大假,不用再回到益丰来了。
丁逊君原本应该向董劲一请辞的,这份当然的礼数无论如何一定要守,然,有气在心头,逊君打算好好在家躺一个上午,下午才回益丰去跟主席道别。
多少年来,经常连星期日都不能迟点起床,才能清理手上的功夫,有哪个周末周日不是在百惠广场过?
今日好歹要睡至日上三竿,一不作二不休,改弦易辙,当个归家娘去,也先别管是正室还是外遇,总之不用上班,无官一身轻,只奉侍一个爱人算数!
丁逊君的确睡至中午,懒洋洋地起身,扭开收音机,听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新闻:“永通国际宣布代表董植康作全面性收购益丰集团,收购价为每股六元二角,较六个月内最高的益丰成交价高出百分之十。益丰主席董劲一并没有作任何反应,其公司发言人称,目前无可奉告。又香港联合交易所宣布,已接获益丰集团停牌的申请并予批准。”
世事竟真如棋局,每一步都新鲜热辣,都变化万千,甚至都惊心动魄!
丁逊君本以为自己事业上的机遇,如此的深不可测。却原来吾道不孤,连董劲一都会在竟夕之间,遭此巨变?
下午,她当然没有再回益丰去更跟董劲一道什么别了!
事实上,董劲一整天关起主席房的大门,跟不同的谋臣密议,是大发雷霆,抑或更深谋远虑,不得而知。
中午时分,董劲一传见董植康,连汤明轩都屏息以待。
主席房的大门重开于午膳之后,公关部接获通知,董劲一联同董植康于下午向新闻界发表一项消息:董氏家族有鉴于对香港前景以及对营运益丰集团的信心,认为目前市面股价偏低,正好提出合理价钱向公众持有人收购股权,并在私有化成功之后,重组益丰行政管理架构,集专业经验与年青干劲的优点于一身,运用在新行政体系之内,以谋更配合时势之发展。
“恭喜!”汤明轩走进董植康的办公室,“出奇的顺利,兵临城下,没想到主席会俯首称降得如此快,如今的做法,已算顾全彼此的面子了!实在完美得出人意表!”
“老头子别无选择!”董植康解开领带,舒适地把两条腿搁在办公桌上。
汤明轩不明所指,照说,他们这一方也未必稳操胜券。虽然除董劲一之外,其余三个大股东都已答应把手上股权出让,凑足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他们先前秘密收购成功的百分之十,刚好跟董劲一旗鼓相当!然,市面流通的百分之三十,很明显地是价高者得。董劲一何尝不是财雄势大,他要来个反收购,未尝不可,为什么叫做别无选择?
董植康继续解释说:“老头子当然盛怒,然,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要把老本孤注一掷,便宜了一总外姓人,还不是他的真性情!再不孝忤逆的我,还是姓董的!况且,他终于搞清楚,我将获得永通银行无限度的支持,他若是不肯放弃,要抬高股价,我一样会不放手!”
“你跟孔家全通过电话了?”
“不用跟他通电话,我昨晚郑重地嘱咐了他的独生女儿!”
“孔芷洋?”
“对。我刚才就是给老头子说:何必自己人打自己人,不久将来,你跟老孔对了亲家,他不也会无限度支持你?今次,就算是你们两位老人家合力给我这个后生的一次大展拳脚机会好了,做得不好的话,随便你把益丰拿回去管治,如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岂可不坐享其成?”
汤明轩很呆了一呆,整个收购过程,最后而且最厉害的一招还是董植康安排了一头政治婚姻。
至于那位本埠首席银行家的掌珠孔芷洋,其相貌人品,不提也罢!董植康在孔氏父女心目中是如假包换的白马王子,也真是合情合理之事了。
董植康喜气洋洋,丝毫不觉得委屈。
汤明轩正打算走回办公室去给交易所联络交代各项手续时,董植康把他叫住了:“明轩,任何条件都是本钱。请记住,我们若不审情度势去增加本钱,是斗不过别人的。女人之为用也大矣,必须把婚姻变成资产,而非负累。”
是暮鼓晨钟?是当头棒喝?总之董植康的一番话在汤明轩耳畔嗡嗡作响,有点令他头昏脑胀,兼眼花缭乱。
汤明轩一直在益丰工作至深夜,才下得了班。一头栽到床上,累得立即进入睡乡。
盛颂恩比汤明轩还要晚才打道回府,因为同事们拉着她去祝捷,宝荣的确赢了甚是漂亮的一仗。
只有丁逊君独自在家里头,守着电视机发呆。
晚间的财经新闻,千百个记者簇拥着的再不是丁逊君,而是那个还未有资格打出木人巷的袁绮湘,池中无鱼虾仔大,她成了益丰的发言人。
人前的廖化,并不太失礼。这原本要叫丁逊君高兴的,到底是门下所出,强将手下无弱兵,光荣属谁?理应自慰。
然,夜深人静,丁逊君倍感孤单时,她难作此想。
一个令人震栗的发现,叫她惴惴不安。
原来大太阳底下,没有了任何一个人,社会依然操作如常,绝不因少了谁,而阻碍了进程与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