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欣高兴地扮个鬼脸,道:“不是所有的后娘都是巫婆,我很爱叶帆。”
“她也一定很爱你。在你出现之前,她的心态老想随她母亲而去,现在听到你们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真是太兴奋了,太感人了。”
“威尔逊医生,你会帮助我们吗?”
“百分之一百。”
“叶帆有机会康复过来吗?”
“我再详细地研究过她的病历,要说能完全像正常人般走动,那要出现奇迹之中的奇迹。”
“我相信只要努力,会有奇迹。”贝欣恳切地说:“反正人不努力,奇迹永远不会出现。”
“这倒是真的。但,我们实事求是,我认为能够创造一个奇迹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会使叶帆恢复行动吗?”
“最低限度能令叶帆站起来,以拐杖支撑着就能走路,这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
贝欣几乎欢呼,问:“什么时候?如何?”
“目前正有一种证明很见效的特效药,准时服用一个时期,会使病者受伤的脊骨康复百分之七十。”
“余下来的百分之三十呢?”
“那就要依靠她勇敢地尝试站起来。只要能站起来,走过几步,我们就有把握以后让她以拐杖走路了。”
“叶帆会是个勇敢的孩子。”
“心理障碍并不容易克服,你要在旁好好鼓励她。”
“我会,一定会。”
“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贝欣忍不住紧紧地拥抱着威尔逊医生。
她在心内欢呼道:“让奇迹出现吧,上天总会赐予每人一生之中一两个奇迹的,既没有在婆婆身上出现,就保佑叶帆能成为一个会走路的孩子好了。”
贝欣回到家去,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向叶帆报道。
她快速而又详尽地把这次与威尔逊医生的会面,一一说出来,连语调里都带着笑声。
可是,出奇地,叶帆的态度比预期的冷淡得多。
她一直抿着嘴,默默地听着贝欣说,沉静地望着贝笑,然而,贝欣越是兴高采烈,越是手舞足蹈,越显得叶帆应的冷淡。
贝欣终于注意到了。
她从情绪的高峰慢慢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辛辛苦苦地找到了威尔逊医生,且得到了他个简直是喜出望外的诊断报告以及康复计划后,叶帆反没有了先前在寻寻觅觅时的兴奋?
贝欣想不明白。
她只有发问:“为什么?”
叶帆说:“我不是认真的,我以为只是在玩一个游戏。”
贝欣摇摇头,提高了嗓门问:“什么意思?你不是认真的?你是说把威尔逊医生出来,把你的病历重新研究,找出一个有可能帮助你复元方法,那是不认真的?”
叶帆道:“我不会复元。”
“你是医生?”
“我知道我不会复元。”
“啊!”贝欣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弄明白了,你是说不认为自己会复元,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认为不必找什么威尔逊医生?”
叶帆对贝欣语调上的责备,作出回应,她坚持说:“我说过,我以为这只是个游戏,生活太寂寞了,找一点事来一齐做,是个很不错的主意,我们到底忙乱了一阵子,煞是热闹的。”
“好了,好了!”贝欣一叠连声地说,用手阻止叶帆把话说下去。“就当整个过程是一个游戏,这个寻人游戏已经圆满结束了,我们再开始另一个游戏。”
“我不想玩下去了。”
说这句话时,叶帆低下头去。
“不成。”贝欣咆哮。
那令叶帆大吃一惊,慌忙抬起头来,瞪着眼看贝欣。
“听见没有?这个游戏必须继续玩下去,直至完成为止。”
叶帆没有回答,她已满眼盈泪。
贝欣不知为什么脾气发起来了,道:“最看不了女人因一点点情绪闹事就流眼泪。”
说罢了,掉头就走。
这一夜,贝欣累透了,依然无法入睡。
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叶帆的反应无疑像把她从半空的云彩扯到地面上来。
拥有了这么好的机缘,却竟然放弃,这是什么道理?
是叶帆在作弄她。
叶帆可恶可恼可憎可怨极了。
当这种怀恨的情绪一旦浮现在贝欣的心头,她就觉得惭愧。
她知道这是冤枉叶帆了。
经过了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对,且算是经过了困难波折才建立起的关系,应该给予对方以很大程度的信心。
叶帆必有她难言的苦衷。
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互相信任的基础,又怎能相亲相爱相近相怜。
况且,到目前为止,叶帆不是个一般正常的孩子。
她遭遇的巨祸,是摧毁她的前途,毁灭了她的希望的。
不要低估了肉体的残废所能为一个少女带来的沉重压力。
因而令她的心态得不到均衡的发展,以致言行有异于常人,是应该不难推断出来的。
想着,想着,贝欣披衣而起,不自觉地走到叶帆的房间去,看看她。
贝欣才推门进去,就发觉床头亮了灯。
躺在床上的叶帆,轻轻地叫喊一声:“贝欣吗?”
“嗯,是我。”
贝欣坐到床边去,说:“睡不好吗?”
“嗯,你原谅我了吗?”叶帆说:“对不起,令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复元。”
“你知道吗?贝欣,几经艰难才习惯了我再没有复元的希望,忽然又发现我要重新接受一个可能失望的结果,我实在很怕很怕。”
即使是在微弱的灯光之下,贝欣都看得清楚叶帆的身体在被窝里抖动着。
是的,叶帆一下子发现自己有复元的希望,这就同时等于她会有不能复元的失望了。
她没有勇气接受这个决定她终生幸福的挑战。
贝欣想起当她决定离开文子洋,嫁到加拿大来时,她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和精神压力,是有多艰难多困苦。
最大的助力来自有生以来,她与伍玉荷深不可测的感情,以及从小就被伍玉荷培训出来的对中国妇女传统道德观念的推崇备至,才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接这个重大的挑战。
不是不吃力,不是不惶恐,不是不忧伤的。
将心比己,贝欣不但明白叶帆,且感到应该更要爱惜她、扶助她、照顾她。
对于叶帆这么个有父等于无父的女孩,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就只有继母。惟一有力量,也有意愿把她视为亲人的也只有贝欣。
她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责任和角色。
于是贝欣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叶帆,我怎么这样笨,早就应该明白你的心情。”
“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可以更好的。叶帆,让我们一齐接受这次考验,好不好?你试想想,没有了这个机会,你还是原来的这个样子,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有万分之一的进展,都是一种进步,我们吃不了亏的。”
叶帆点头。
“你要想着,明天的情况只会更好,不可能退步,不可能比现况差一点点,不可能有什么损失。”贝欣的声音是温和而又坚定的。
这好比是一服并不容易嚼下口的苦药,灌进叶帆的嘴里去后,缓缓地随着血液运行全身,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成效。
第三部分
第1节 她要活着
叶帆点点头道:“好,贝欣,你帮我。”
“一定的,我们答应,互相帮忙。”
长夜终于过去了。
黎明来时,代表着黑暗已经引退,光明就在眼前。
从这天开始,贝欣让叶帆准时服药,并按照威尔逊医生的建议,接受一些特定的物理治疗。
加拿大政府最令居民宽心的政策是有非常健全的健康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