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肯定?”
“当然了,能由得外资设厂的话,我们早就申请了,求之不得呢。”
“将来或者可以吗?”
“那是将来的事。”
“你的意思是将来是没有一个定期的。”
[JP2〗“当然没有定期。贝小姐,我们公司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打开中国市场,由中国人民口袋里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们是心满意足,饮水思源的,故此虽然不住想尽办法争取中国政府批准我们在国内设厂生产,但基本上我们不强求,完全愿意配合中国的国策在大陆做生意。”
[JP〗“真的?”
“真的。当然,你或许不满意英国与美国的对华政策出现很多双重标准,但请相信,英国人之中也有人十分愿意成为中国人的朋友,且是盼望在大陆上做公平正直生意的。我是其中一人,我们机构也是。”
贝欣心急了,她意识到贝氏集团的再行集资计划可能有诈,于是她说:“保罗,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话。”
“你请说。”
“依你的经验,会不会有什么路子走通了而在设香烟厂上得到特批?”
“不可能的事。贝小姐,如果你来中国多了,尤其北京,你会发觉你们的国家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并不要相信谣言,相信你的眼睛,你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切实地为中国前途努力的官员。当然贪官是全世界都可能有的,这决非中国专利。但在可以导致极丰极深盈利的设香烟厂政策上,没有人会有胆量和力量去挑战国法。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可能性。在严肃的事情之上,各国都有维持国家利益和尊严的人在,不会有什么特别路子可走,中国绝不会例外。”
“谢谢你,保罗。”
贝欣激动地紧握着保罗钟士的手。
当晚,贝欣在北京直接挂长途电话到美国去,把崔昌平找着了。
贝欣斩钉截铁地问:“崔医生,当年你拜托了一位国内有地位的高干为我婆婆赶办护照,又把文子洋顺利地申请出国,你说那高干子弟是你救活的病人,是不是这样的?”
“是,你记得很清楚。”
“他现在还在北京当官吗?”
“在,当很高的官了,住在中南海。”
“我能求见他吗?”贝欣说:“让我把情况简略地给你说。”
贝欣解释清楚后,说:“事关重大,如果以假文件作为集资计划的凭借,误导股民,将来被查出了,不单贝氏有极大的麻烦,更可能殃及池鱼。身为包销商的诚发集团,若把罪名推在叶帆身上,她就算能侥幸逃过法律制裁,也会前途尽毁,谁还会信任和重用一个向市场提供假消息的人?人们不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崔昌平很明白,答说:“就算是无辜,也显得太草率了。”
“崔医生,我必须求证,我也不能只听保罗钟士一面之辞,虽然他是极诚恳的。”
“你稍候,我尽快给你联络。”
贝欣在北京多住了两天,终于见着了她要见的人。
对方浓眉大目,英气勃勃,不怒而威。对贝欣非常客气,招待她坐下后,就说:“我很清楚你的来意。我也很诚恳且肯定地告诉你,让外资设烟厂的可能,现阶段及可见的将来是没有的。如果有人肯定,怕是一个很大的误会。就算有人说有什么批文,都会是一场欺诈罢了。”
“谢谢你让我清楚这件事。”
“有便多回国来走走,今日的中国跟你出去时太不一样了。”
“我会的,同根同源的人应该同心同德,住在香港的人只会日益盼望一国两制会顺利推行,国族富强,香港才会持续繁荣安定,我们会尽自己的本分。”
“香港人需要你这种言论去加强他们的信心。国家会尽量表现我们的诚意,香港市民也应尽你们的责任去为香港平稳过渡而努力。”
贝欣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香港来,她必须冷静地处理这桩大事。
没有一个可商量的对象,只除了祖母章翠屏。
但近日来,章翠屏的健康忽然一落千丈。
医生曾告诉贝欣:“高龄人士如贝老太太,健康可以在一觉睡醒时发生剧变,我看贝老太的情况已无法逃避得了老人痴呆症的厄运。”
贝欣不是不伤心的。
但人老了就只会朝永别的路子上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在这方面,贝欣不是没有经验的。
她每在见到祖母时,就怀念外祖母。
[JP2〗贝欣除了尽量抽时间陪伴她之外,别无更好的方法。
[JP〗这一夜,她自北京回到香港来。
推开章翠屏的房门,只见她仍然挺直腰骨好好地坐着,开了眼睛望着贝欣,笑了。
“奶奶,我回来了。”
“嗯,是吗?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
“奶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上北京去。”
“嗯,北京,你去了北京。”
贝欣愁苦地伏在章翠屏的膝上,说:“奶奶,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了?”
章翠屏的目光是迟钝而呆滞的。
她瞪着自己的孙女儿,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整天没有见着你了?”
贝欣蓦地抬起头来,看到祖母那副茫然若失的神态,跟不久以前的她,仍是英风飒飒的样子,真有天渊之别。
贝欣有无尽的感慨。
她轻轻地抚摸着章翠屏的脸,道:“奶奶,你现在是没有痛苦的,是不是?只要你不感到痛苦,那就好。”
章翠屏呆呆地望着贝欣,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我不知道你到哪儿呢?”
贝欣默默地站了起来,没有回话。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能孤军作战了。
“你现在又到哪儿去?”章翠屏又问。
“奶奶,你休息吧,我上战场去,这一役是硬仗,放心,我赢的。”
贝欣已经想清楚了,分别自保罗钟士以及中南海的那位属于领导层的人物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假,不可能假。他们完全没有动机要在她面前说假话,正如贝刚太有动机布置假局,讹骗股民的投资一样。
可是那两位重要人物的指导不能作为证供,甚至也不必把他们牵涉在内。
贝刚瞒天过海有他的张良计,她贝欣也有见招拆招的过墙梯。
不必再花精神时间去找出他们的破绽,换言之,批文是真是假,是谁收买谁得出的结果都不重要。
反正这件事是不能张扬的,证实了批文有问题,也等于对贝氏的声望做成不利的影响。
纵使贝刚罪有应得,也不能坏了祖上的名誉。
贝欣不眷念贝刚,却要维护叶帆,毕竟代表诚发金融签发集资计划调查报告书是叶帆的杰作。
正如美国尼克松总统的水门事件,他若知道实情,固然有罪。就算只是被手下蒙在鼓里,依然难辞愚昧无知的过失。
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的话,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别拿起镜子来照。
总之一句话,贝欣决定用她手上的所有筹码,横扫千军,干脆把贝刚的这个计划全盘否决,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她想起高骏来,他究竟是愚昧抑或奸险,她在这件事的分析上,判断高骏应该是后者。
贝欣冲回睡房去把高骏寻着了,她决定先从高骏身上下手,于是问:“高骏,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坦白告诉我。”
“你看你,才出门几天就变成这个暴躁样子。不用问,我告诉你,这几天太忙,我没有空耍乐。真的,请相信我,我没有必要隐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