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宇怎么样?”荣必聪干脆直截了当地打开话题。
“难缠。”
这两字出于夏童之口,一点思索都没有。
荣必聪无疑是骇异的。
“怎么个难缠法?”
“最大的矛盾是名位与才干不符,因而产生很多工作上的为难,为公司上层惹来数之不尽的困扰。”
荣必聪凝望夏童,没有做声。
一会,他才说:“情况严重吗?”
“严重到我敢在你跟前直言不讳。”
“我以为你一直是没有任何忌惮的实干派。”
“讲对了一半,实干是如假包换,忌惮呢,总难避免。我虽流于幼稚,但仍知道轻重。”
夏童的分析实在很见分寸,很识大体。
荣必聪重重地叹一口气:“荣宇在香港荣氏的表现还是中规中矩的。”
“有你在她身边的缘故。而且,今非昔比。”
荣必聪听到夏童这句话,略为警惕。
他知道夏童所指。
她手上掌握有庄钰茹给她留下来的荣氏股权,分量相当可观;且将在外,就如脱绑的猴子。
在荣必聪身边,荣宇的优质已被提炼至顶,也不过如是。
一旦没有了父亲严峻的束缚,荣宇的劣根性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对比之下就出现了夏童口中所说的情状,实在是不难理解的。
荣必聪问:“那么戚继勋呢?”
“非常勤奋,而且日有进步。”
荣必聪点头称善,两个自己关顾的人,总算有一个没有令自己失望。
夏童还多加一句:“文穷而后工,家贫出孝子。戚总收拾哀痛,寄情事业,最是见效。我相信他不会令你失望。”
“依你看,他已能统领三军,不必有个缓冲人物在他身边了。”
“江山已经大定,将领不服的危险期老早度过了,适宜慢慢地把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清晰化,确定他独当一面的能力与地位。”
夏童能有这番体会,可见她的胸襟。
史有前例,那些辅助幼主的顾命大臣,老是一朝掌权,就舍不得放下。直到幼主成长,要千方百计地展开权力争霸战,结果弄出了所谓辜恩负义的宫闱惨案出来,无非是受托孤者抵受不了权欲的引诱,措置失当所致。
夏童一直明了她的角色,她演好戏分之外,还知道什么时候上场,什么时候下场,这是绝对难得的。
荣必聪说:“行动是不宜过急的,而且在荣氏将有一个特别规模的计划需要你回来助我一臂之力,我认为你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目前还在成形的阶段,一旦有了雏形,我就要你全神投入了。”
夏童没有追问那个是什么计划,她明白能让她在现阶段就知道的事,荣必聪自然会说。
于是,她只是欢喜地连连点着头。
这个动静无疑是有趣的。
像个乖乖孩童在听完一段动人故事后,不住晃着她的脑袋瓜,表现满心的喜悦。
荣必聪忽然忍不住问“夏童,你有什么要求?”
“我?”
“对。你为荣氏做了很多事,而且在我们预计的时间之内完成的成绩超乎所料,应该有所回报。只要你提出要求来,我会尽力令你满意。”
话出自荣必聪之口,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恩惠。
夏童也实实在在喜形于色地慌忙答:“放假。”
“什么?”荣必聪问。
“给我放假,可以吗?”夏童睁着眼睛看荣必聪,那神情的热炽,跟一般跑到荣必聪跟前来求恳恩惠的人,其实没有两样。
分别只在于夏童要求的只是放假。
一时间,荣必聪不晓得答。
面对着这个令他越来越迷惑,越来越陶醉的女子,他开始头脑浑噩,手足无措。
夏童的要求简单而真挚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她本人说过的智慧之语:“很多事实令人难以置信。”
因而世间上有重重疑案,甚至造成冤狱。
对于夏童,荣必聪始终信赖,他有的只是惊异。
看到夏童仍在等待答复的模样,荣必聪笑起来,道:“没问题,由我来安排。”
忽然,灵机一触,荣必聪问:“你喜欢到什么地方度假?”
“世外桃源。”夏童答:“那个地方一定不会有电话、传真机、电视机、录影机、收音机、报纸、杂志。总之,与世隔绝,别人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人。”
然后夏童哈哈大笑:“十二道金牌传召也不管用,我压根儿收不到。”
七天之后,荣氏集团的行政部门,将一张飞赴菲律宾马尼拉的头等机票送于夏童,并对她说:“夏小姐,你抵达马尼拉之后,在机场立即会有专机将你送到其中一个小岛上去,那儿是荣总的产业,岛上除了岛民,只有一幢别墅,你可以在那儿度假。”
夏童开心地叫起来,说:“真的?”
行政部的主任麦秀珍微笑着礼貌地答:“明天一早,公司会派车到你家来接你赴机场去。”
夏童来不及回家去,已经边走边欢呼。
在她背后的行政部同事,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信不信有人会如此天真?”
“这年头,天真的人全不超过十岁。”
“少一点机心,缺一点手段,能站到今时今日的高位去?见它的大头鬼。”
“棒的地方是人家的长相与演技均属一流,扮天真烂漫一点都不突兀,这就是本事。”
“男人喜欢新鲜,太多浓妆艳抹,手段高强,总得转换胃口。”
“嘘!别说得这么难听,传出去会出事。”
“难听得过邹小玉那件案子?”
“这姓夏的就比姓邹的高明很多了,听说,连荣宇都不是她的对手,被整治了。”
常说谣言有几分真,这句话就是最最最害人的地方。
那几分真全自双重标准,断章取义而来,真是可以冤枉得人欲哭无泪。
荣宇是的确被召回香港来,且让荣必聪狠狠地训了一顿。
荣必聪当然不只是听一面之辞,就对荣宇加以责难。他是从夏童的报告中得着了大前提,然后把细节打探出来,才大发雷霆的。
荣必聪的语调严峻,道:“荣宇,答复我,为什么四川成都的商业城要转换合作单位?”
荣宇没有做声。
“是合作条件更有利可图,抑或是先前说好了的合伙对象有什么令我们不满意之处?”
荣宇显然无辞以对。
“为什么不说话?”
“爸爸,你不是说放手让我去干的吗?”
“你要从荣氏四十八层大楼跳下去,我也让你放手去干,是不是?”
“我并非姓邹。”
“你住嘴!”荣必聪差一点点就要抬起手来给荣宇一记耳光:“你再提旧事,以后别再姓荣!”
“街知巷闻的事,为什么不能提?为了邹小玉而栽培戚继勋,他办的事是事,我办的就不是,为什么?”荣宇开始顽抗。
荣必聪的死门是不是就在邹小玉身上?
果然把他的狂怒压下了一点点。
因而荣宇继续说:“抑或小戚身边还有个极之关照他,而又在你身上下足了功夫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了含血喷人的习惯?夏童的表现跟你的相去十万八千里。人家是苦苦地钻营正常正经正确途径跟中央与省政府联手合作。你呢,受人吹捧,瞎了眼睛,胡乱把已作的承诺推翻。这张新签的草约,漏洞之多,可能引致将来的麻烦之大,你都没有本事分析得出来。荣宇,我嘱你到中国西北去是学习,是跟戚继勋与夏童联盟应变,不是叫你去伸张霸权,自把自为,独当一面。老实说,你还没有这番资格,差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