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面对着一个亲人的去世,难受的感觉,非笔墨所能形容。
或者应该说,荣必聪经历了两个毕生挚爱的女人,都在这个短期内离他而去,所受的打击令他差点承受不了。
一个在商场内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轻而易举地面对有倾家荡产之虞的风暴,可以迎接成王败寇的挑战,却不能在感情创伤上承受太多,这是个私人的高度秘密,并不易为人所知。
在商场上,荣必聪未必是善类。
何止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分分钟要十面埋伏,攻无不克。对于所有阻碍他业务发展的人事,都除之而后快,义无返顾。
然而,在情场上,荣必聪是诸多顾忌,甚至甘承委屈的。
第3节 江湖行走,有老规矩要守
因为他觉得在江湖行走,有老规矩要守,决不欺负手无寸铁的无辜妇孺。
更何况是深深地、毫无异志地爱恋着自己的两个女人。
他不能不以爱还爱,将心比心。
除了庄钰茹与郭慧文之外,荣必聪不至于没有其他女人。但其他女人要的是财富,那易办。
荣必聪认为世界上能以钱来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除了因他富有之外,也因为世界上的钱,多的是,总有办法找回来。
心,只有一个。
一旦分之为二,就出事了。
他自认为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跟他有过交往的女人,总是满载满意而归的。
可是,今夜之后,他怕要对一个女人不起了。
离奇的是,坊间也会在明朝开始,窃窃私语,认为荣必聪要对一个女人的死,负上相当的责任。
荣必聪呆望着床上正值弥留的妻子,忽而看到她那双已然下陷在眼眶内的眼珠在竭力蠕动。
荣必聪冲上前去,喊:“钰茹!”
庄钰茹缓缓地半睁着眼睛,望了丈夫一眼,最后的一口气就在此刻再接不上了。
荣必聪伸手轻轻地把那半睁着的眼皮抹下,让它盖着已经放大了的瞳孔。
“再见了,钰如。”
三十年,如此一晃眼就过。
荣必聪脑海里不期然翻起了一段又一段的往事。
平生第一次见庄家的一双姊妹花是在三十多年前一个盛夏的下午。
那时的荣必聪刚自美国留学回来,考进庄氏集团去,表现得极为出色,很快就成了甚得集团主席庄经世注意且重用的行政人员。
庄经世跟其他本城富豪一样,都喜欢跟在身边的职员,贡献他们的全部时间,为公司每天工作二十五小时,每周上八天的班。
于是,星期日把职员召集到家里来,名为同事聊谊,实则榨取劳方休息时间,实在不足为奇,司空见惯。
这个星期天,荣必聪跟一两位庄氏要员蒙“主”宠召,到南湾庄家的庄园去。
老板要凑足人一起陪他打双打网球,下属焉敢不从。
其中,荣必聪最无怨言,因为他还没有娶妻,并无家室,星期天不至于是家庭日。
第一次来老板府邸,豪门架势,尽入眼帘。
庄家的每个星期日都异常热闹,庄氏妻妾的孩子都济济一堂地聚到大堂来。
荣必聪就是在庄园的网球场上遇上庄家的大小姐庄钰萍与二小姐庄钰茹的。
钰萍比钰茹年长两岁,长得都一样明艳可人。
姐姐胜在有一头光可鉴人、引人遐想的黑发,束成一根马尾,放在脑后,走动起来时,像有节奏般微微跳跃,平添活泼生气,煞是吸引。
妹妹最诱人的是那脸稚气,少年十五二十时的青春气息,自紧绷着的深色皮肤渗透出来,令人目眩心跳,不愿掉开眼神。
当庄氏姊妹花于球赛结束后,走进花园的一头,坐在太阳伞下休息时,她们的父亲替荣必聪介绍:“你还没有见过我的两个女儿吧?”
荣必聪跟庄钰萍握手时,整个人就呆住了。
但见她满头乌亮的秀发,发鬓尽是湿濡,活脱脱一朵出水芙蓉似的,令荣必聪心头有一阵不住的牵动。这种牵动教血气方刚的他觉得舒服得刻骨铭心。
还是庄钰萍轻轻地把手抽离,答一句:“你好。”
这才把荣必聪从迷惘中唤醒过来,不期然地自觉尴尬,因为尴尬,就更自觉着迷了。
他当然也见着了庄钰茹,但只认为她是幼嫩的一位小姑娘,可爱可亲,却不能令他动心。
荣必聪并不知道庄钰茹初见他面时,心上的牵动一如他见乃姊时一模一样。
这是缘分。
情缘的来去,挡不住,留不了。
像天要下雨,天要放晴,活着的人控制不来,只能顺时依势,教自己从努力适应中免祸祈福,避忧取乐。
荣必聪与庄钰萍的缘分有如一阵豪雨,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洒落大地,遮掩不住。
荣必聪对庄钰萍的迷恋热情,完完全全盖过了他的男儿自尊,他宁愿不理人言,不避嫌疑,不顾结果,都要争取跟庄钰萍在一起。
月色微明之夜,在庄园后花园那个秋千架上,坐着美丽而高傲得令人不敢逼视的庄钰萍,她背后站着年轻而朝气勃勃的荣必聪,一边轻轻地为她推着秋千,一边跟她绵绵情活,喁喁细语。
庄钰萍那头黑发被晚风微微吹着,她昂起头,笑着问荣必聪:“爸爸对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荣必聪答:“没有。他会跟我说什么话?”
“当然不是公事。”
“是我和你的事?”
“还有新的事要他来关心和处理吗?”
“他怎么说了?”
“他会直接跟你谈。”
荣必聪坐到秋千架的藤椅上去把庄钰萍的身子扳过来,紧张地问:“告诉我,你爸爸是怎么个意思?”
“他呀!他说你攀龙附凤,要当庄家的姑爷,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庄钰萍笑眯眯地说。
她的轻松俏皮与荣必聪的仓皇紧张,成了个相当滑稽的强烈对比。
荣必聪的脸色转白,抿着嘴没有回话。
庄钰萍笑出声来,—头伏到荣必聪的怀里去,嗔道:“你看你,怎么一不合心意,就拉下了脸来,不是说,为了我,你不再避嫌疑,宁可委屈自己。”
“委屈也有一定的程度。”
“那就是说,爱我只到一定的程度而已。”
庄钰萍坐直了身子,面对面凝望着荣必聪,像个庄严的女判官,要在下一刻钟就宣判荣必聪的重罪。
荣必聪心软,也心急起来,他紧紧握住庄钰萍的双臂,道:“如果我不是全心全意地爱你,我不会坐在这儿。钰萍,爱你,请求跟你过一辈子的生活,是自上枷锁。我以后的事业再辉煌,我的才具再耀目,也把一个可观的折扣双手奉送给你了。你明白吗?”
庄钰萍当然明白。
跟她成其美眷的活,不论荣必聪是否靠庄经世发迹发展,世间所有人都会认定庄家的显赫家势,是荣必聪的后盾与阶梯。
甚至乎连荣必聪本人都会在日后难以把自己的才华自庄经世的庇荫中抽离,予以独立的评价。
裙带尊荣对于一个原本满腔热诚、满怀信心、满脑才智的男人,是阻碍,是屈曲,是难堪。
天下的女人如果不是没有人能在荣必聪心上取代庄钰萍,他绝不会冒此英名折损的危险。
越是挣扎在爱情与事业之中,荣必聪越觉得自己对庄钰萍的爱恋,已至无可自拔的地步。
庄钰萍呢,不是不爱荣必聪的,条件委实是太理想了。
环顾本城内跟庄氏家族一般架势的世家,没有好几个,其中有什么乘龙快婿的人选,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