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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这件事,我一直迟疑着没给你说个明白,只为我的确有点胆怯及自咎。”

  “什么事?快说!快说!”我忽然情急意躁,仿似大难临头。

  “曼,我跟邱梦还在一起有一段日子了,彼此都觉得不可以没有了对方,问题胶着,寝食难安,夜不成眠,令我们的精神紧张至快要影响到日常的工作上来。是不可以再不正视和解决的了。”

  天!谁是邱梦还?

  丁松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错愕得张着嘴巴,完全不晓得回应。

  “曼,我跟你是越来越疏离、越隔膜、越陌生、越……无法相处。”

  丁松年的语调是苦涩的,好像经历过一场大大的挣扎,始能圆句。

  我吓呆了。

  把眼睛睁得老大,我盯着丈夫,下意识地问:“你打算怎么样?离婚?”

  “如果你肯答应的话,我会感谢。”这是丁松年回我的话。

  我霍地弹起身来,整个人在置身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奇怪环境之内。

  我转了一个身,周围看看,想瞧清楚这儿还是不是吾家。

  客厅内的台椅布置,一应摆设挂画,全部都仿似旧时模样。那盏从高高天花板吊下来的古铜大吊灯,还是三年前,我跟丈夫欧游时,在罗马买回来的。

  当时,我记得我跟松年说:“家家富户都好像非要买盏水晶吊灯不可的,都要变成俗不可耐了。我们家来个小革命,把这一盏抬回香港去好不好?”

  松年还调笑着说:“怎么不好?你拿的主意,我不会说不好,不敢说不好!”

  我啐了他一口,就爽爽快快把信用卡放下来,把这盏仿中世纪欧陆款式的古铜灯买下来了。

  我们不是一对从来都有商有量的好夫妻吗?

  丁松年信口雌黄些什么?抑或我耳朵生了毛病、神经出什么问题了。

  我回望丈夫,只见他呆立着,以一种绝对诚恳、热炽、近乎哀求的目光看我。

  有生以来,在我的印象中,松年只曾有一晚,试过有如今的表情。

  那是许许多多年以前,在丁父的大宅花园之内。

  丁父身体日形衰弱,老盼松年能早日成家立室。

  我们严格上虽算不上青梅竹马,情况也是相去不远的了。世交的情谊使松年和我顺理成章地堕入爱河,又在双方家长亲友的催谷与祝颂之中,很快就要水到渠成。

  那一夜,我和松年吃过晚饭,打消了看电影的主意,一起回大宅去陪老人家聊聊天。丁父伸出那颤危危的瘦手,握着我说:“年轻人应多耍乐,长夜与青春均正盛,你们且别管我,到外头去玩个够。”

  于是松年拖着我的手,把我带出花园,两人都默默无语,披着一身月光,歪着头,偷看对方的表情。

  我就是在那个情景之下,看到丁松年有仿似如今的焦灼而热诚的求恳表情。

  当年,他就在那一夜对我说:“曼,我们结婚好不好?了却老人家的心愿。”

  我答:“只为老人家的心愿吗?”

  “不,不。”丁松年慌忙更正,“当然也是我的心愿。”

  是丁松年亲口说的。我们结婚是他的心愿。

  既如是,现今又是那一式一样殷殷切切的表情,怎么可能提出的问题是另外一个极端。

  不会的。

  我也许是在做梦。于是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地咬一下唇,立时间痛得我惊呼一声。

  第20节

  吓得松年抬眼直望我,问:“什么?”

  不是做梦。我的神经开始因为极度震荡而呈紧张状态,无法舒缓,反射动作是急得在客厅来团团转,坐一会,站一会,完完全全的手足无措,连坐了下来,应该是左手搭右手,抑或右手搭左手,也慌乱。

  幸好,我仍能说话:“你能否重复刚才的问题,或者说是你的要求?”

  我要听清楚,我不要胡猜,更不要幻觉。

  丁松年一怔,没有说话。

  空气在这一秒钟内冷凝。

  我希望他不会重申前议,也许是我刚才跟他说话的态度恶劣,故而,激怒了丈夫,他信口雌黄,语无伦次。

  且小夫妻一闹别扭,往往就爱来个小事化大,无事生非,动辄的把离婚挂在嘴边,以宣泄怨愤,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大不了?

  我对这番揣测,抱有极大的希望。

  可惜,希望只维持不到半分钟,丁松年就不容情地将之粉碎。

  他缓缓地说:“曼,请坐下来,好好的跟我谈,听我说。”

  我如言坐下来了。

  “对你剩余的忠诚,就是要坦白告诉你,我已在全心全意地爱上邱梦还。在道义上,我甘愿背负罪名,我对你不起,但,在心里,我觉得自己情有可原。既为缘来缘去,是非常非常难以解释的一回事,也为这些年来,曼,你变了!”

  “嘿!”我冷笑一声,指着丁松年骂:“我变了?你说我变了?在今日你告诉你太太自己已移情别恋之时,指责变的人是我,这算不算本世纪大笑话?”

  丁松年答:“曼,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之内,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最大件事就是丁松年背叛了我,走私。”

  丁松年叹:“怎么可能呢?在我离开你才一个周末回来,身边其他各个跟我一起生活的人,诸如老佣人、秘书都向我投诉请辞,只为一个原因,他们无法跟你再相处下去。”

  我冷笑,道:“啊!他们无法跟我相处,就连带到你也无法跟我相处下去?”

  “丁松年,这是条什么道理?我太不明白了。他们之于你原来跟我之于你,是不相伯仲的吗?我们全部都是在你左右,各司各职、好使好用的从仆吗?于是小数要服从多数了?”

  我气得不会哭,只会笑。

  “曼,我怎样才能令你明白我们之间的不同与距离在那里?”

  “我不需要明白。”

  “然,我需要你的合作。”

  “你的意思是我的退让?”

  丁松年微垂着头,再昂起来望住我,表情委婉,然,决绝,说:“不必执拗用辞,我们只需要面对现实,解决问题。”

  “丁松年,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有一个,你立即离开那个姓邱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丁松年正想回应我的说话,我立即举起手来,阻止他说:“不必向我介绍这个女人,我无意再听你对她歌功颂德。”

  “曼,请原谅,我必须重申我的意愿,我要离婚。你且把条件开出来,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我要你全副身家,是否你就给了?”我气得双手发抖。

  “我随时愿意提供比你应得的更多的利益,包括我的身家在内。”

  我终于再忍不住发问:“丁松年,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本事人?可以令你如此大言不惭,义无反顾。”

  我改变主意,我希望听听丈夫口中的情妇,有什么独特过人吸引之处?

  “她年青、貌美、本事、手段够、身裁好?还有没有其他?你说,你给我说。”

  丁松年摇摇头:“她只不过是个可以共诉心曲、让我觉得并不孤单的一个女人。”

  “就这么简单?”

  “这并不简单,曼,最低限度,你没有给我这个感觉,对于一个男人,这种感觉是重要的。”

  荒谬!

  荒天下之大谬!

  我突然之间气愤填胸,觉得备受前所未有的屈辱,惟一的本能发泄,就是咆哮,如狮子盛怒之下的叫嚣般,声音尖而且辣。

  “丁松年,我不会放过你,绝不!”

  “曼,你镇静点!”

  “镇静,怎么镇静?”我笑得近乎凄厉,使劲地咬着下唇,直至觉到一阵痛楚,且有微微的咸味,我以手背揩了嘴唇,严峻地盯着丈夫,说:“看,你叫我镇静?这是能镇静的事吗?我并不是造梦,是铁一般的现实。我的丈夫无缘无故,突然要跟我离婚,你叫我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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