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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看,这阿珍,是恃老卖老也好,是揾钱买花戴也罢,总之,简单一句话,半句龌龃气也不打算受。认真今时不同往日。

  我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全世界的人联手来对付我,我也未必怕,真是。

  于是我厉声喝道:“你搞清楚自己身份,不要提高声音跟我讲话。要不喜欢,立即走,无人留你。”

  阿珍一怔,居然跟我说了以下的那番说话:“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日是你主我仆,我当然得听命于你,但,我也有权选择结束这种关系的吧?”

  说罢,根本没等我有反应,转身就走回工人房去。

  其余的两个佣人,也借故的走开了,随手抓起一些什么功夫来做,旨在置身事外。

  我独自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真没想到,身为一家之主,都有下不了台的际遇,成什么世界了?

  第18节

  我老早应该记得,现今的女佣吃香过大学生,动辄就辞工不干,搓两三个月麻将再重出江湖,一样其门如市。

  这阿珍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不过在我们丁家一大段日子了,说不上是看着丁松年长大的,但也是自从松年上中学,她就开始在丁家任事。胜在晓得煮两味,煲一些好汤给松年滋补,如此而已。

  尤其近年,她根本在家务上不需要动什么手,其余三个佣人,一个管杂物,一个管洗熨,加上有菲佣辅助,丁富山又有个一天到晚陪着他的家庭教师李芷君。

  说是由阿珍打理两餐,其实,我们夫妇俩十晚都没有八晚在家里头吃饭。若是在家宴客的话,就更不劳她阿珍姐的大驾了,都是由特约上门来服务的筵席专家弄一席得体酒菜的。

  这么容易兼舒服的一份工,居然连一两句闲气都受不了,真是岂有此理。

  悻悻然,我走回睡房去,躺在床上生闷气。

  忽然有种不能自制的恐惧来自心头的孤独感。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宗不遂心、不如意之大大小小事呢!是不是自己的噩运要开始了?

  细想,我整个生活圈的欢乐顺畅与否其实都维系在丈夫身上,如果这座靠山有动摇,我要面对的生活问题,有可能多至不可胜数。我连想下去都觉得烦乱。

  试行抓起电话来,再摇到电话公司去查询马尼拉的大酒店电话,分别摇去两间查询,不得要领。再查两间,依然石沉大海。如是者,试了六间,再提不起劲去追查失踪丈夫了!

  随他去吧!自己可能是捕风捉影而已!

  反正明天就要回来了,我再二口六面向他问个一清二楚不迟。

  翌晨起床时,已经十点。

  一向不能早起,老是要睡过九点,才觉得心上安稳。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摇电话到丁松年办公室,嘱咐他那趾高气扬的秘书说:“丁先生回来,叫他立即给我电话。”因为松年曾说过,他会由机场直接回公司,晚上才返家的。

  “好的。”对方这样给我说了。

  “你别忘了,今天已是星期一,你要好好办公了。”

  跟着,我把电话摔掉。

  也许这句话是太不客气、太小家、太令对方难堪了。我知道其实自己是不必说的。但,世界是欺善怕恶的世界吧,有机会显一点颜色而自动放弃,经常会后悔。

  我又可是从来受惯闲气的脚色?

  一直候过了午饭时间,还没有接丁松年的电话。

  下午,我把牌局推掉,没有这份心情。

  懒散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收看那些专为妇女而设的电视节目。

  躺到床上去,可又不能入睡。

  长日原来这么难于消磨。

  等待又何其难受?

  再忍不住,摇电话到丁氏企业,又得跟那可恶可恨的秘书通话,要她把电话搭给丁松年,感觉上好像受她恩惠似,真不好受。

  “丁先生回来了没有?”我问。

  “回来了。”对方竟这么答。

  “回来多久?”

  “上午十时多一点回来的。”

  “你为什么不代我转告,叫他打电话回家来?”这秘书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已经把丁太太的口讯告诉丁先生。”

  这么一句话,活灵灵赏了我一记耳光似。不就是取笑我,丈夫没有时间、没有兴趣、没有需要听命于我,在小别之后赶紧给我一个电话。

  我气得真的发抖,双手紧紧抓住电话筒说:“让我跟丁先生说话。”

  “丁先生现正开一个紧急会议。”

  “没有事紧急过我的要求,搭进去。”

  对方仍迟疑着。

  我抬高声浪,重复:“给我搭进去。”

  电话在半分钟后终于搭进丁松年的办公室去。

  我一开腔就嚷:“松年,你究竟跑到那儿去了?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你是几点飞机回到香港来的?告诉你,你的那个秘书是斩千刀,完全目中无人,我就没见过有主席太太会像我这般的受尽你的下属闲气。”

  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我一连串的发泄之后,稍稍平一平气,才发觉对方没有答我。

  “松年,你还在吗?”

  “在。”

  “那为什么不答我?”

  “我在开一个紧急会议。”

  “那么,几时回到家里来?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我也是。将尽快回来,我们需要好好的谈。”

  丁松年这么说,还算安了我的心。

  本来,为那么一句半句谣言,就闹得满城风雨,是不大需要的。我从来都不怀疑丈夫会有什么不轨行为。然,是非拉到自己身上时的那种感觉原来这般难忍难受难堪,人言可以一如兴奋剂,一出了口,一入于耳,就产生强力作用,刺激脑部神经,以致于会整个人不能自控地惊痛紧张起来,于是言语行动都会夸张了一点,似是难免。

  如今细想,对于这种经验,竟有新鲜的感觉。发现在过去的那些日子,我都未认真了解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威力。正所谓“针不刺肉不知痛”就是这个样子。

  忽然想,从前必也有很多机会做着这种拉是扯非的事,当事人也一定受到相当程度的干扰。

  或者,以后自己说话也真要小心一点才好。

  第19节

  丁松年果然遵守诺言,还未到五点,就已提前下班来。

  我原来打算兴高采烈地迎出去,后来翻心一想,不成。刚才还在电话里头发脾气,我既然已拉开序幕,就有头有尾,好好的串演下去,然后来个大团圆结果,方是正经。

  于是,我板起了脸孔对牢丁松年。说:“你倒算是个守时的人!”

  丁松年脱去外套,略松一松领带,完全作好开谈判的准备。

  我差一点要笑出来。有闲情逸致时将小事化大,也无不好,倒是增加生活情趣。夫妇二人相处长了,感情褪色,是要加添一点色彩,补救过来。

  我看,跟松年吵两句,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要在他好言向我解释、呵护、哄逗之后,来个和好如初的。

  再加上小别胜新婚,等会儿的这个晚上,一定会是欢天喜地的。

  “早点回来,以便能跟你好好的谈。”丁松年伸出手来,看看手表:“待会儿我有个饭约。”

  我当即沉下了脸,问:“约了谁?才回来这一阵子,竟这么急于应酬!”

  “那不是应酬。”

  “不是应酬是什么?”

  丁松年很郑重地答说:“是个重要而愉快的约会。”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曼,我约了一个我希望能经常跟她在一起的女朋友。”

  我望着丈夫,有一阵子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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