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是否值得我仰天长笑?
许曼明,你必须问清楚自己,其实你等待的是今天,期盼的是此际。你爱的是丁松年,疼的是丁富山,其余人等都无法跟他们相比。
失而复得,更应狂喜。
然,其他的一总人,尤其丁柏年,他们代表着一股在自己落难蒙尘时所付予的力量,发掘我的潜质、体谅我的愚蒙、辅助我的事业、重建我的信心,我可以挥一挥手就走吗?“下子手上已然拥有重新为人的条件时,只差丁松年的一声呼唤,就回到他们以及他们代表的旧时日子去。是否合情合理?
分明是在丁柏年他们辅助之下才脱胎换骨的,毅然回到未曾对自己新生命作过任何贡献的丁松年身边去,这是否等于把千辛万苦所争取回来的自尊,再次双手奉送了?
又让丁富山有父有母的责任与对丁松年无法忘怀的情爱,加起来是否匹敌那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屈辱?
丁柏年为爱我而准备挑战世俗,迎接人言,就这样叫他失望?不对他多年来的情义报答吗?
上天真是太太太会开人的玩笑了。
当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才可以活下去时让她孤苦伶仃,当一个女人再不需要男人而能活下去甚至活得不再寒酸绝对潇洒时,反而让她有多过一个的选择。
总是为难、总是缺憾、总是悲哀、总是无法解决。
解决不来的问题,只好忘掉它算了。
一直工作至凌晨,拖着了不能再疲累的身躯走出办公室去,就在大厦门口处,迎面被一大束的玫瑰花挡着了。
我吓那么一大跳。
花后终于露出了一张恳憨的笑脸来。
是丁柏年。
“如果你要捱通宵的话,花残花谢花落,可救不了。”
然后,他让我抱了那一大束玫瑰与星花,轻轻搭着我的肩膊说:“让我送你回家去,好好的休息,再迎接明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无尽的明天,只不过代表永无休止的奋斗,那意味着几许孤寂与艰辛?
明天是希望?对于一个身心健康的、意欲过着平凡安稳生活的女人,希望是什么呢?也不过是像我新婚之后那种无忧无虑,平庸富泰,有夫有子的日子罢了。
然,人们认为这是不进取的、不积极的、不值得同情的表现。
现代妇女,被迫上梁山,事必要磨拳擦掌,力战江湖,才有三分价值。
惟其如此,男人才再回头一顾?
唉,算了,如果我已有本事独个儿站起来做人,不需要那宽敞的肩膊,让我枕着息一息;不需要那有力的臂弯,把我抱得安全温暖;不需要长人独力支撑家用,让我无忧无虑地生活直至老死,男人啊男人,那我又何须要你?
连生养死葬的责任都自己一力承担的话,就把男人的身份一贬而为附属品好了。
请勿一边要求我是万能泰斗,十八般武艺行走江湖,另一边又贤良淑德,奉所有亲人如神明,朝夕膜拜。
罢,罢,罢,累都累死了。
女人不是一站起来独立就显得霸道,而是人到无求品自高,因而不自觉地表现出冷漠。
只有那些再不相信情爱等于一切,足以维持生命的女人,才会站在不败不倒之地。都是陈陈相因,可怜可悯可笑的鸡与鸡蛋问题。
第53节
转眼又是另一个星期天,我差一点点就要爽掉儿子的约会。工作实在太多,心情尤其紧张,因为我设计的那个中央厨房供应中心在周一就开始投入操作了。一番理论,是否能发展成一个运行畅顺的事实,是非常令当事人担心的一回事。
我原想留在中央厨房供应中心内再与职员作最后的检讨,然,富山很紧张的在周六晚摇电话来说:“妈妈,你明天一定会带我到海洋公园?你一定会是不是?”
我差点失声笑出来,那海洋公园,怕富山已经去过九十九次,还新鲜如昔,孩子的心倒不易变。
我不忍令他失望,于是答:“一定,放心好了,还不去睡呢,夜了。”
“好,我这就上床去。妈妈,我在这儿给你一个飞吻,道晚安。”
电话筒里传来甜蜜的声音,甜到心底深处。
才买好票子走进海洋公园,富山就四处张望。我问,“你是识途老马,先到那儿去,就你带着妈妈走吧!”
富山也不造声,还是四处张望,竟还急得跳起脚来。
“怎么了,富山,我们从那一站玩起?”
“来了,来了!”富山忽然如释重负的喊,指着我背后说:“看,爸爸来了!”
我回转身去,果然见到了丁松年。
丁松年走近我说:“让儿子有个有父有母的星期天好不好?”
富山望住我,一脸恳求的紧张模样。
我不能说不好,纯为了儿子。
老早知道富山需要有父又有母,在他狂恋之时,何以又不留情不留手?
真教人唏嘘难受。
富山一手拖着我,一手拖着松年。这个幸福家庭的假象,竟然也为孩子带来片刻的欢愉。
一家子坐到吊车上去,富山拖着父母的手仍不放松,为此都挤到一边坐着。
“曼,有没有为孩子重新再考虑我和你复合的问题?”
丁松年开门见山的问,我并没有答,把眼光移放到周围的山景海景上去。
上有澄空,下有碧海,中间有绞痛无已的心。叫我如何应付?
我们坐到那看海豚表演的看台上去,孩子全神贯注在他认为百看不厌的节目上去,两个成年人分明的心不在焉。
“曼,你不打算答复我的问题?”
“松年,你是愿意为儿子牺牲自己的幸福了,是不是?”
丁松年正想开口,随即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当然非小心不可。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说要求复合的原因只为富山的幸福,而不是为他仍然爱我。
“曼,出来社会做过事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你过誉了。”
“你呢,你不爱富山?”
“对儿子的感情是肯定的,相信你我都一样。为孩子牺牲,也是应该的本份事,然,如果勉强地在一起,给他带来的困惑可能更大。这个险是一拍两散,并不适宜冒吧?”
“曼,你是要我认认真真地对你表白,我仍然心上有你,才肯回来吗?”
丁松年永远是丁松年。
他的自负与傲慢,渐渐到了不能自已的境地。
“松年,两个人要聚合在一起,固然要你心上有我,也必须要我心上有你,是不是?”
再没有一面倒的情况可以在生命上发生了。以往的一切,适足为戒。
丁松年听了这么一番话,脸色板得铁青。
我不怪他,一个晓得保护自尊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正常而健康地生活的人而已。
我如是,丁松年如是。
然,以下那几句话却令我大大的吃惊了。丁松年竟说:“你心上有的丁家人,已经更换了名字,对不对?”
“松年!”我惊呼。
“我说的话,我负责。许曼明,你是不是要我匍匐在你跟前,你才肯网开这一面,原谅我对你的不忠,放过侮辱我们丁家名声的报仇机会?”
“松年,你以为我会这样做!”
“为商场荼毒过的职业女性,可以狠心得绝不留情。”
啊!现今才多上一课,原来跑到社会上头独立谋生的女人,还要背负一个黑锅,认定我们公私不分,一般的赶尽杀绝。
“松年,我只能给你说,如果我选择报复,我可以用其他各种方式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却绝不出卖我的感情去作为武器。你呢,为了恐惧丁家与你自己的名声,而借了富山为藉口,打算把前事一笔勾销吗?松年,不必如此。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只会害到自己,邱梦还是个值得你爱的女人。逝者已矣,你和我都只可以展望一个崭新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