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夏银秋呆滞的神经又活了,暗道自己险些着了郭清清的道儿!但是,她又甩不掉心中那股诡异的冰凉。
“你先前不是一直反对我嫁给帮主?”她柳眉微蹙,表妹的改变令她不解。
“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我自然要劝阻你,因为郭清清的心眼儿窄,她如何容得下比她美貌百倍的表姊去分享丈夫?而表姊你的性子又不肯委曲求全的处处讨好她,你嫁过去不是自找麻烦吗?所以,我一而再地劝阻你。”施佛娃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是,现在事情传开了,你已是骑虎难下,唯有迫使帮主非娶你不可,才能挽回颜面。”
夏银秋有一种重获知音的感动,表妹毕竟才是她最亲的人,处处为她设想。
“问题是,要怎样使帮主非娶我不可?”她难掩心焦,屏气询问。“卖身救父”的孝心之举,如今已成了面子之争。
施佛娃欲言又止,禁不住表姊一再催促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造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唉呀!我不说了。”然后低下了头,隐住她的表情,仿佛也为自己的大胆提议而不好意思。
夏银秋震住了,脸上一片潮红。虽然她一心想飞上枝头,但从未想过与男人上床的事,她的美梦只停留在大红花轿为止。
但任性自私的天性使她很快摆脱掉一丝的迟疑与忧虑,想着,将自己交给王之铁又如何,反正是迟早的事嘛!
是对,抑或是错?进退两难的她已管不了那许多。
施佛娃看穿表姊的心理挣扎,眼神闪过一抹难懂的得意光芒。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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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姥姥自觉活够了,世上也不再有什么新鲜事落进心里,无非就是希望儿孙们平平安安,娶得贤妻,嫁得良婿,别教她添愁。
想她这一生也够烦的,生下一男二女,儿子正直刚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偏偏两个女儿浪漫成性,跟着意中人跑了,如此大逆不道,少年即继承“寄啸山庄”的司徒涯万万不能容忍,立即切断兄妹情。
司徒姥姥思及此,叹了口气。她一直知道女儿们的行踪,也晓得她们各产下一女,而且都活不过三十岁,成了司徒涯严格管束家中妇孺最好的活教材!儿子顽固成性,因此司徒姥姥没想过接外孙女到身边,就怕她们受委屈。
如今,她开始后悔当年顾虑太多,若将夏银秋与施佛娃接来家中,说不定司徒涯严格订下的大家闺秀养成教育反而对她们有益,可以改写她们的命运。
为时已晚矣!至少,她希望能救一个。
她来到“卧龙轩”要见帮主夫人,不巧王之铁也在,虽没有拒之门外,却不让她们单独说话,就是担心司徒姥姥又为外孙女说项,会惹清清不快。
司徒姥姥人老位尊,受人景仰,生平只吃过两个男人的闷亏,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也不必提了,另一个便是王之铁,爱妻如命,对其他人的心肠却很硬,用她的老脸皮也买不到他对夏银秋的半分怜爱。
双方落坐,司徒姥姥喝了一口香茗,直言道:“王帮主,老身也不倚老卖老,自承我估算错误,以为天下的男子都喜欢三妻四妾,除非没钱纳小。你是例外中的例外,银秋之美世间少见,你居然不动心,我不得不服气。”
“司徒姥姥言重了,先父与先母亦是一夫一妻,同生共死,传为美谈。”王之铁轻描淡写道,不想再在外人面前重述他下纳妾的观点,这是他的私事。
换了别的男子,司徒姥姥会以为他怕老婆,欠缺男子气概;但在王之铁身上,见到的却是不在乎世俗流言的真正气度。
“帮主夫人好深厚的福泽,连老身都羡慕。”她苍老却仍充满活力的面容勉强一笑,黯然道:“我儿已来到贵宝地,于情于理不得不随他回去,但我心里实在放不下那两个娃儿。姑娘家没一个归宿,父亲又被关,我曾想带她们一道走,可叹她们一片孝心全在夏居正身上,因此才来拜托帮主夫人多加照应,待公案一了,派人送她们到‘寄啸山庄’,老身自会为她们作主。”
“这个易办,相信铁哥也会答应。”清清笑答,心里则想:你早该这么做了。
王之铁见司徒姥姥神色凄楚,心中一动,问道:“老夫人心中最挂念的是夏姑娘,还是施姑娘?”
司徒姥姥语带玄机道:“银秋自恃美貌,加上父亲宠爱,养成任性自私的坏毛病,一开始我也破口大骂了她好几次,还到刑法堂去臭骂夏居正一顿;然而,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开始同情银秋,她真是一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蠢姑娘!不懂人情世故,只知一味蛮干,能成什么事?”
“那施姑娘呢?”清清蹙眉问。
“佛娃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寄人篱下,姨丈不了解女儿家的心事,表姊又是那么自尊自大的一个人,她心中纵然有一丁点委屈与落漠,又能向谁说去?久而久之,又有谁能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
王之铁心想不能小觑了这老太婆,眼力不错,心智清明,与那对姊妹花只生活了一段短短的时间,便能八九不离十的看清她们的真实个性。
清清则想这老太婆也不免俗的偏心,她不晓得她的外孙女以前过得多么张扬,将总舵内的女眷全给比下去,如今靠山一倒,全成了可怜虫,没这么夸张法吧?“天龙帮”并非朝廷,没有一人犯错罪诛九族那回事。
司徒姥姥临走前,终于表露一丝对女婿的关怀,问道:“帮王,夏居正……我女婿当真罪无可赦吗?”
“老夫人认为可赦吗?”王之铁反问道:“已故老帮主尸骨末寒,夏居正便与他的遗孀苟合,还错手害死花夫人,换作‘寄啸山庄’的庄规,能赦吗?”
“唉,冤孽!冤孽!死了算了,可别害苦了下一代。”司徒姥姥轻叹着,走了。
在一片沉默里,清清回想第一次在破庙中遇见司徒姥姥,谎称有人要掳她勒索,骂人骂得中气十足,可见年轻时也是颇为嚣张的一号人物。今日的沉稳老练,是岁月和一件又一件的不如意所磨练出来的吧!
“铁哥,等我老了,也会变成一个不快乐的老夫人吗?”清清突发奇想。在她的印象里,她娘也是忧愁多于笑容的老妇人。
她没去想,她娘的忧愁有一大半来自于她的不守闺训。
“亏你想得这么远?”王之铁失笑。怀孕对女人情绪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为之摇头。“你只须记得不要愁眉苦脸,当一个快乐的娘,教养出乐观正直的孩子,那么你自然不会被气成不快乐的老夫人。”
“这没问题,我是很容易快乐的人。”清清满足地一笑。“但是,铁哥,夏居正的公案何时才能了结啊?”
“沈拜金也很头痛,因为他咬定了他没将雪姨上吊,窗外有人影晃过……”王之铁顿了一顿,悠然道:“你还在怀疑我就是那个人影吗?”
“当然不会啦!”她顽皮地对他眨眨眼,咧嘴笑道:“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晚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你还记得我们隐居在南京时,隔壁的教书匠?”
“我记得,后来你告诉我,他的真实身分是‘玉面神偷’,精通易容术,他只要拿下人皮面具,本来面目是其貌不扬的,为了女儿退出江湖,隐居南京教书为生。除了你,他从未被人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