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姐沉着地将手抽回。
博迪抱歉地望向丹恩。“别放在心上,丹恩。她对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我不知道她明明不想要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就像露薏婶婶的那些笨猫。费那么多心血抓到老鼠却不吃掉,只把尸体随地丢弃,任人捡拾。”
崔小姐的嘴唇微微抖动。
那一点点笑意,已经足以使丹恩侯爵混乱的心绪变成勉强忍住的怒火。
他的正式教育始于头被塞进粪坑。他受过嘲笑和折磨,但都没有持续很久。
“幸好你拥有在紧要关头出现的本领,博迪。”他说。“言语无法表达我的宽慰和感激,我只好诉诸行动。你何不先送你迷人的姐姐回家,然后到我家来晃晃?方洛朗和其他几个人要来小酌几杯和小赌一番。”
好不容易忍受完博迪语无伦次的感谢后,丹恩侯爵从容不迫地走出咖啡店,决心要把崔博迪的头按在水下,直到他溺毙。
丹恩侯爵还没有到家,他和崔小姐促膝谈心的传闻已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迅速流传。
等他饮酒赌博的私人宴会在黎明结束,输了几百英镑的博迪被两个仆人抬上床时,已经有人在打赌丹恩侯爵意图向崔小姐求婚。
下午三点,毕樊世在托托尼餐厅遇到方洛朗时,以一百五十英镑跟他打赌,丹恩会在六月的国王诞辰之前和崔小姐结婚。
“丹恩?”方洛朗重复,睁大了淡褐色的眼睛。“结婚?跟上流社会的老处女?崔博迪的姐姐?”
十分钟后,等方洛朗停止大笑,呼吸恢复正常后,毕樊世再度表示要跟他打赌。
“这太容易赢了,”方洛朗说。“我不能拿你的钱,那样太不公平。我和丹恩从念牛津时就认识。咖啡店那件事只是他的恶作剧之一,为的是引起大众的哗然,他此刻可能正因愚弄了那么多人而在捧腹大笑呢。”
“两百英镑,”毕樊世说。“两百英镑,赌他一个星期内再也笑不出来。”
“我懂了,”方洛朗说。“你就是喜欢把钱白白浪费掉。好吧,老弟,开出条件来。”
“一个星期内,有人看到他追逐她,”毕樊世说。“尾随她离开房间,沿着街道追赶她,抓住她的手——或是抓住她的头发。那比较像是他的作风,对不对?”
“樊世,追逐女人不是丹恩的作风。”方洛朗耐心地说。“向来是丹恩点名付钱,然后被点到名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他会追逐这一个,”毕樊世说。“只要符合刚才那些条件,并有可靠的目击者。两百英镑赌他七天内做出这些事。”
方洛朗以前也曾靠他对丹恩的深刻了解赚钱。事实上,他至少有一半的收入来自预测丹恩的行为。他以为毕樊世这会儿早该学乖了。但毕樊世没有,他脸上自以为是的得意笑容开始令方洛朗恼怒。为了激怒毕樊世,方洛朗摆出万分怜悯的表情,接受了赌注。
☆☆☆
六天后,洁丝站在弟弟的公寓窗户前,皱着眉头凝视下方的街道。
“我要宰了你,丹恩。”她咕哝。“我要一枪命中你的眉心。”
快要下午六点了。博迪答应在四点半前回家沐浴更衣,以便护送他的姐姐和祖母去参加若思夫人的宴会。毕夫人为宴会女主人绘的画像预定在八点揭幕。由于博迪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打扮,再加上夜晚的交通一定会很拥挤,所以他们注定要赶不上揭幕仪式了。
这全是丹恩的错。
自从咖啡店那件事后,丹恩就不让博迪离开他的视线。无论去哪里和做什么,没有博迪在身旁他就无法尽兴。
愚蠢好骗的博迪自然以为他终于赢得丹恩永恒的友谊,一点也不知道他以为的友谊其实是丹恩对她的报复。
由此可见,丹恩有多么卑鄙下流。跟他吵架的是洁丝,但他不肯光明正大地跟有能力还击的人打斗,非要经由她愚蠢可怜的弟弟来惩罚她。
博迪毫无自卫的能力;他不懂如何不让自己喝到烂醉,不懂如何在玩牌时歇手,不懂如何抗拒必输的打赌,不懂如何对乱敲竹杠的妓女提出异议。如果丹恩吃喝嫖赌,博迪总是自不量力地认为自己也得照做。
原则上,洁丝并不反对这些行为。她也曾不止一次喝到微醺,偶尔也因玩牌或打赌而输钱——但都在谨慎合理的范围内。至于嫖妓,如果她是男性,她想她也会不时为之——但她付的钱绝不会多出行价一毛。她绝不相信丹恩付给妓女的钱有博迪说的那么多,但博迪以名誉发誓那是他亲眼所见。
“若真那样,”她昨晚才恼怒地对弟弟说。“那只可能是因为他的需求过大,女人必须更加卖力才能满足他,明白了吗?”
博迪不但不明白,还以为她在暗示他的性欲不及他的偶像强。他觉得男子气概受到怀疑,因此气呼呼地出门,直到今天早晨七点才被人抬回家来。
她也是一夜不曾合眼,一直在思忖丹恩对床伴有哪些要求。
多亏妮薇,洁丝才对正常男人的需求有基本的了解。例如她知道那位戴假发的绅士躲在淑女的裙子下面做什么,她也知道那种姿势在情趣怀表里并不常见。那正是她买下那只表的原因。
但丹恩不是正常男人,他付那么多钱给妓女,要的肯定不只是基本服务。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心里充满恐惧、好奇和……实不相瞒——渴望,天啊!
她无法不想他的手。倒不是说她没有想其他的部分,但她对那双太过熟练的大手有直接的亲身体验。
即便是怒火中烧的此刻,只要想到那双手,她就感到腹部灼热隐痛。
那只有使她更加怒不可遏。
壁炉架上的时钟敲了六响。
她要先宰了丹恩,她告诉自己,再宰了她弟弟。
维塞进来。“门房从侯爵住所回来了。”他说。
博迪入境随俗地依靠住处的门房来执行在英国时派给男女仆人或小厮的任务。半个小时前,门房泰森被派去丹恩的住所。
“他显然没有把博迪带回来,”她说。“不然这会儿早就听到我弟弟在门厅里大呼小叫了。”
“丹恩侯爵的仆人拒绝回答泰森的询问,”维塞说。“泰森忠心地追问时,那个傲慢的仆人竟然把他撵下门阶。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崔小姐。”
丹恩利用她弟弟的弱点是一回事,洁丝气呼呼地心想,纵容侍从欺负辛苦送信的门房则是另一回事。
洁丝可不打算让对方得寸进尺。她握紧拳头,快步走向门口。“我才不管那个仆人是不是凶神恶煞,”她说。“我倒要看看他怎样撵我。”
不久后,任由她惊恐的女仆芙珞瑟缩在脏兮兮的出租马车里,洁丝上前猛扣丹恩侯爵的大门门环。
一个高约六尺、身穿制服的英国男仆打开大门。他傲慢地上下打量她时,洁丝可以轻易猜出他在想什么。任何稍有头脑的仆人都看得出她是淑女,但淑女不会去敲未婚绅士的大门。问题是,丹恩不是绅士。她不等男仆解出那个难解的问题。
“我姓崔,”她不客气地说。“我不习惯站在门阶上让一个粗鄙懒惰的仆人呆呆地瞪着我看。限你三秒钟让开,一、二——”
他往后退开,她大步走进门厅。
“去叫我弟弟来。”她说。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