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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页

 

  “圣像画?”他说,其余的几乎没有听进去。“那个婊子要我的圣母画像?一幅斯特罗加诺夫派的画作,来交换那个可怕的小孽种——”

  “道明不可怕。”洁丝厉声说。“没错,他的行为很可恶,但他原本就没有良好的家教,后来又受到许多刺激。他原本并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或那是什么意思,就像他不了解他母亲从事的行业,直到他开始上学,村里的儿童用最残酷的方式启发他。他害怕又迷惑,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以及没有人要他。”她停顿一下。“除了我以外。如果我假装不要他,他的母亲或许不会狮子大开口。但我无法假装,不忍心使他更难过。”

  “该死的东西!”他大叫,离开岩石。“那个婊子休想得到我的圣像画!”

  “那么你就得出面,亲自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洁丝说。“我不知道她躲在哪里,但我强烈相信二十四小时后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那表示必须有人在明天一大早到后桥驿站去。那个人如果不是带着圣像画的我,那么就一定是你。”

  他张开嘴想要怒吼,接着又闭上嘴,默数到十。

  “你的意思是叫我天一亮就晃到后桥驿站去……耐心地等待葛巧蒂出现……然后当着一群沼泽居民的面和她谈条件?”他冷静地说。

  “当然不是,”洁丝说。“你不需要谈条件。他是你的儿子,你只须把他带走,她完全无可奈何。如果是你以外的任何人试图那样做,她就可以轻易声称遭到拐骗。”

  “把他带走——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从湿答答的帽子下凝视他。“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我只是建议你使出你的一贯作风:跨着大步进去,取得主导地位,叫巧蒂滚到一边去,管其他人怎么想。”

  他顽强地抓紧所剩不多的自制力。“洁丝,我不是白痴,”他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操纵我。撂倒葛巧蒂照理说是非常吸引人的主意,而且很合逻辑,因为我不打算放弃我的圣像画。事实也是如此。”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能偷它。我无法相信那个女人竟然认为我会偷你的画,但她一点道德也没有,我猜‘背叛’两个字对她毫无意义。”

  “但你打算在我不照你的要求去做时,拿走圣像画。”他说。

  “我别无选择。但我仍然必须先告诉你才拿。”

  他用指节抬高她的下巴,低下头狠狠盯着她。

  “凡事讲求合理的女王陛下,难道你没有想到,我可能不会让你拿走它?”

  “我有想到你可能会试图阻止我。”她说。

  叹口气,他放开她的下巴,把视线转向巨大的花岗岩。“但我猜阻止你,就像说服这块岩石跑步到多塞特郡一样不可能。”

  丹恩听到远方响起低沉的隆隆声,好像上天也同意情况已无可救药。

  他感到迷惑、愤怒和无助,就像当初在巴黎面临另一场风暴时那样。

  一想到他和葛巧蒂生的小孽种,他就感到恶心欲呕。他要怎么走向他、注视他,和他说话、碰触他,把他带回去抚养照料?

  ☆☆☆

  高原上的暴风雨跟着他们回到艾思特庄。风雨敲打着屋顶窗户,闪电的白光照亮屋子。

  听到侯爵在屋里大发脾气的人,很容易就相信他就是撒旦本尊,狂风暴雨就是被他的愤怒激来的。

  但丹恩原本就不大会管理情绪,洁丝心想。他处理“困扰”的方法只有三种:打倒它,吓跑它,拿钱摆脱它。三个方法都无效时,他就不知所措了。于是,他大发脾气。

  他怒骂仆人,因为他们没有立刻协助他的妻子脱掉湿淋淋的外衣,让水滴在门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好像湿衣服照理不应该滴水,沾满烂泥的靴子不应该留下肮脏的鞋印。

  他大发雷霆,因为他们没有一进寝室就看到浴缸里放好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好像仆人应该知道侯爵夫妇会在几点几分到家。他暴跳如雷,因为他的靴子毁了,好像他只有那双靴子,而不是还有至少二十几双。

  洁丝洗澡更衣时听到他的怒吼声穿过好几道墙壁传来,不知道饱受虐待的可怜的安卓最后是不是会被解雇。

  但洗澡显然使丹恩的火气消了一丁点,等他走进她的卧室时,震耳欲聋的大象怒吼变成怒气冲冲的狮鸣,令人胆寒的凶恶表情变成板着脸孔的怒视。

  他麻痹的左臂用吊带吊着。“调适。”看着蓓姬识相地快步离开后,他说。“婚姻需要该死的调适。你希望我用吊带,洁丝,我就用吊带。”

  “它并没有破坏外套的线条。”她挑剔地审视他。“事实上,看来帅气极了。”她没有说明他看来打算外出,因为他穿着骑马服装。

  “不必迎合我。”他走进她的起居室,从画架上拿起他母亲的画像,带着它走出她的寝室。

  她尾随他穿过走廊,步下南边的楼梯,进入餐厅。

  “你希望妈妈在餐厅,”他说。“妈妈就挂在餐厅。”

  他把画像靠在椅子上,拉铃叫人。一名男仆立刻出现。

  “叫罗总管把那幅该死的风景画换成这幅画像,”丹恩说。“叫他立刻办。”

  男仆立刻消失。

  丹恩走出餐厅,穿过走廊进入他的书房。

  洁丝紧跟在后。

  “画像挂在壁炉上会很好看,”她说。“我在北塔找到一组漂亮的窗帘。我会叫人清洗干净挂在餐厅,它们比现在的窗帘更能衬托画像。”

  他没有走到书桌后坐下,而是站在书桌前侧对着她。他低眉垂睫,下颚紧绷。

  “八岁那年,我坐在这里。”他不自然地说,朝书桌前的椅子点个头。“我的父亲坐在那里。”他朝他平时的座位努努嘴。“他跟我说,我的母亲名叫耶洗碧,狗会吃掉她。他跟我说,她会下地狱。对于她的离开,他给我的解释只有这些。”

  洁丝脸色煞白,不得不转开身体设法恢复冷静,但那并不容易。

  她已经猜到他的父亲严厉苛刻,但万万想不到有哪个父亲能对一个害怕、迷惑、正为失去母亲而伤心的小男孩,如此残酷无情。

  “你父亲的感觉想必是无比的愤怒和屈辱。”她强迫自己平和地说。“但他若真的在乎她,他应该是去把她追回来,而不是拿你出气。”

  “如果你离家出走,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到。”丹恩激动地说。

  如果,她能在他扬言要为她自杀时,强迫自己不要因为惊讶而摔倒,那么她现在也能,洁丝告诉自己。

  “是的,我知道。”她说。“但你的父亲是个娶错妻子的刻薄老头,而你不是。你的母亲显然是个神经过度敏锐的人——你就遗传到她的这一点——他使她生活悲惨。但我一点也不神经过敏,我也不会容许你使我生活悲惨。”

  “一如你不会容许那个该死的女人把她的小孽种带去罪恶渊薮的伦敦。”

  洁丝点头。

  他往后靠在书桌上,低头瞪视地毯。“你有没有想到,孩子或许不想离开母亲,那样的重大事件会……”他的话声消失,一边思索合适的字眼,一边用手敲着桌缘。

  他不必说完。她知道他讲的是他自己的经验:被母亲遗弃使他深受打击……至今仍未完全复原。

  “我知道那会很痛苦,”洁丝说。“我已要求他母亲事先替他做好心理准备。我建议她解释说,她要去的地方对小男孩太危险,最好还是把他留在她确定他会安全、并受到妥善照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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