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我明白了,玩这套阴的呀。”陆红杏恍然大悟,完全弄懂这一切的关联。
范家会无缘无故想开租书坊,还开在她红杏坊的正对门,赔本想整垮她?其实这些全是为了今夜在铺路,只要一把大火烧起,矛头当然是指向她陆红杏,说她心狠手辣,见不得别人好,烧人铺子以除后患,毕竟在红杏坊对面开了新书铺,对谁影响最大,又最碍着谁的财路?答案全只有三个字——陆红杏。
范丁思安,你这着狠棋倒下得挺绝的,自个儿开铺又白个儿烧铺。
难怪她还在猜想,开租书铺不嫌难赚吗?原来开书铺是幌子,使计陷害她才是真的。
“范夫人说是我放的就是我放的吗?我还说是她自己烧的哩!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否则我不会认这种污蔑之罪。”陆红杏轻哼。
“韩捕头,在柴房找到四十斤的油。”一名官差上楼,对着为首的捕头禀报。
“四十斤?!怎么可能,我和阿山明明只买了二十斤——呀!”小豆子的脚背让陆红杏狠狠、狠狠地跺上一脚。这颗笨豆子、蠢豆子、拿去榨油也榨不出半滴的呆豆子,在那边自打嘴巴打得很快乐呀?!
“陆老板,我想你最好已经想好如何在大人面前解释为数惊人的油是打哪来,又准备拿它们做什么用。带走。”
二十斤是她买来想烧范家书铺的没错,另外二十斤,当然是嫁祸。
“老板娘——”
陆红杏挥手挡下红杏坊的众伙计,要他们别轻举妄动。
“放心,火不是我们放的,没啥好担心的,我去去就回来。”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当去逛逛衙门,陪青天大老爷喝茶聊天。
结果陆红杏进了衙门就没再出来——
直接打入大牢,听候发判。
“官、商、勾、结。”
陆红杏向来知道官与商,就如同唇与齿,两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她也知道范家在商场上颇有名望,加上前一代的范老太爷在官场上结交无数友朋,官为官途求助于商掏银两资助,商为求更大利益依附着当朝官员,两方衍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默契,彼此为彼此除患,只是黑心到诬赖罪名到她头上也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
公堂之上,她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只听见县太爷与范家证人一言一语,一搭一唱明列她的罪名,连八百年前的陈年往事——她与长工偷情那一段——也拿出来数落她的操守有问题。范丁思安满脸委屈地坐在一旁拭泪,换成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她哭得心软,相较于她陆红杏的趾高气昂,谁也都会比较同情弱势的那一方。
然后县太爷板子一拍,定了她的罪。
纵火伤人,心如蛇蝎,不知检点,败坏门风。
听到最后两项罪名时,她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干嘛不说她在街边看到乞丐还不给钱,毫无恻隐之心算了!
“既然一定会被判罪,还不如自己亲手放这把火,好歹心里会爽快些,坐起牢也会更甘愿点。”陆红杏盘腿坐在阴暗的牢里,脑袋枕靠着冰冷墙面,关不住嘴里的抱怨,“什么叫我这种寡妇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净会勾引男人,破坏别人的家庭和乐?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变成寡妇?!说我妖媚,干脆说我是狐精转世,下令活活烧死我不更麻利?!”
她是多长了别人一只眼睛还是少长了别人一张嘴?
就算全天下的杂碎都喜欢拿她这种模样的寡妇当荡妇,也不代表她是好不好?难道书里的县太爷非贪即蠢,他也是吗?
“唉,这辈子全让姓范的人给玩完了……”
一颗心,被范寒江弃之不要,算是死了。
这具身躯,被范丁思安一设计,能不能走出牢笼还是个谜,如果范丁思安狠一些,烧死几个人在铺子里,她不被判死都不可能,也算半只脚踏进棺材。
上辈子八成是她对范家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不爱,才会这一世必须还得彻彻底底。
“这种死法,感觉真有点苍凉呀……”
陆红杏趴在干草堆里,嗅着呛鼻的闷湿腐味,闭上眼,想起范寒江笑起来的样子,终于让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要是就这样冤死狱中,也希望能再见你一眼……”
他的模样,近在眼前……
穿着那袭灰色的软袍子,长发右左各捉一绺系在脑后,再整片披散在背后及胸前,虽然偶尔会有几根悄悄透露他年龄的白银发丝掺杂在黑发里,但仍无损那头长发的柔软。还有那些老是滑落下来挡住他眼前的刘海,好几回都讨人厌地挡掉他的目光,让她没看到他在想什么,想伸手帮他拨开,身子又没他高,也怕动手去拨弄还会被他教训自己没大没小……
还有好好闻的药味,她每次问他,他都说应该是当归的味道,可是当他不在身边,她也吩咐人拿当归熬茶来嗅,味道就是不对。
当归,应当归来,但他却不回来了。
他叫她名字的声音,她会一直一直记得,反复回想着,红杏、红杏、红杏……
“红杏。”
对,就是这种抑扬顿挫,对极了,再叫一次。
“红杏。”
好感动,好好听,叫声红杏我爱你来过过瘾吧。
“狱吏大哥,麻烦您开个门,给个方便。”
唔?脑子里的声音没有按照她的安排说出她想听的话,这让陆红杏不满,她皱皱眉,咕哝一声。
快!快说红杏我爱你!
“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暂时将我一块锁在牢里无所谓,谢谢您。”
啧——
“红杏,红杏?”
一声叫唤伴随落在脸颊的轻拍,让陆红杏不得不睁开眼。
灰色袍子、轻系的长发、很碍眼的眼前刘海、熟悉的容颜——在眼前。
好闻的药味,当归的味道——在鼻间。
好听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用她太习惯的唤法——在耳边。
范寒江?!
陆红杏眸子眨不起来,她太愕然了,完全弄不懂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个时辰会看到范寒江?!
“我吵你睡觉了吗?”真安然自得,连在牢里都能含笑入睡。这是他最佩服也最心疼陆红杏的地方,她从不会无故哭闹。
陆红杏本来差点又要冲口唤声“伯父”,但即时忍下。
她不要再叫他伯父,那时对他表达爱情,她是赌上了两人的关系,若他接受,他与她便可能进展成爱侣甚至是夫妻;若他不接受,她也不会可耻地想退回伯侄媳的伦常里,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不再是她的伯父了。
“是阿山他们到银鸢城告诉你,我被逮进牢里的事吗?”陆红杏自行解释范寒江出现于此的理由。她认识的范寒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即便他心里没有她,也会顾及多年的伯侄情谊来见她一眼,不会不闻不见。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这么说谁明白呀?”
“你被逮进牢的事确实是阿山他们告知我,却不是他们到银鸢城来找我。”范寒江看着她的手上颈子上已经被牢里小虫子叮咬得红肿,所幸他向来身上都有习惯带些药膏,他自怀里取出,替她抹上。
“那是谁到银鸢城找你来的?”哪个多事的家伙?
范寒江觑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料理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红肿泡,浓长的黑睫掩盖掉他的目光,还有讨人厌的刘海也跟着凑一脚,陆红杏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拨开他的黑发,不过还没碰触到他,范寒江已经再度抬头,害她只能尴尬将手停在半空中,拨也不是,放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