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没我的事,我可以先离开吗?”她试探地问。
程昱鸿没答腔,李春丽却把这视为善意的表示,忙不迭闪人,留初蕾独自面对这位阴阳怪气的王子。
室内一时沉寂,程昱鸿没开口,初蕾也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拿起模型车,若有所思地端详着。
他看着,眸色一下灿亮、一下暗沈,阴晴不定,一会儿俊唇浅勾,像是怀念着什么而微笑了,一会儿又是绷着下颔,不知在气什么。
好片刻,他像是注意到初蕾好奇的眼光,剑眉一拧,面无表情地放下模型。“你每天都会来打扫这间办公室?”
“啊,是的。”
“一直都在这里吗?”他没头没脑地问。
她一愣。“什么都在这里?”
“这些模型!”他瞪她,仿佛责备她反应不够伶俐。“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吗?”
“喔,对啊。自从我被派来打扫这里,它们就在了。”
“你来多久了?”
“快半年了。”
“半年。”程昱鸿沉吟,端起水杯饮了一口。
她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模型……不是我弄坏的。”
“那是谁?”
她脸色一变,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程昱鸿斜睨她,像是看出她试图隐瞒什么。
她心跳一乱,咬住下唇。
“你最好对我说实话。”他冷冷道。
“我……不知道。”她还是这么一句。“我第一次见到它,就是这样了。”
程昱鸿长长瞪她一眼,俊唇讥讽一掀。“你这种个性,注定吃闷亏。”他毫无感情地评论,顿了顿。“从今天起,董事长的职位由我来暂代,你替我通知主管们开会。”
“是。”初蕾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去,她抬头看程昱鸿,粉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想说话却又犹豫不决。
他哼一声。“想说什么就快说吧!”
“啊,我只是想说,关于这些模型……”她停顿下来,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如此多事。
“怎样?”他不耐地催促。
她深吸一口气。“这些模型……董事长很珍惜它们。”
“你说什么?”他皱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像对她这么说感到相当郁恼。
“他曾经吩咐我每天一定要仔细擦过这些模型,虽然最近他总是待在总管理处,很少来这里,但只要他来,一定会在书柜前看上老半天。”趁勇气未消失前,初蕾快速说道:“那个坏掉的模型,我知道董事长一直想买一个新的,可是却一直买不到。我本来以为他很喜欢玩模型,后来才知道他一窍不通,所以我就问他……”
“问他什么?”程昱鸿绷着嗓音,神情奇特。
“我问他为什么想要收集模型,他说这不是他收集的,是某个人留下来的。”她放低音量,看着程昱鸿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温柔。“我想,那个人对董事长来说一定很重要。”
程昱鸿不说话,脸庞僵着,初蕾却注意到他垂在长裤旁的拳头悄悄握紧。
果然是他。她心下了然。原来让老董事长如此在乎的模型正是他唯一的儿子所留下的。
她心念一动,想起方才王筱惠告诉她王子很早就离家出走的八卦,听说要不是老董事长得了不治之症,他还不愿意回到程家。
这个男人--恨着自己的父亲吗?
明明是亲生父子,为何要把彼此的关系搞得那么僵呢?
她暗叹,忆起曾经数次无意间瞥见那孤僻的老人望著书柜里的模型发呆,一股惆怅蓦地攀上心头。
“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她忍不住冲口而出。“我想董事长一定会很高兴,他一直--”
“Shut up!”程昱鸿忽地厉声怒斥,俊脸微微扭曲。
初蕾惊骇。
“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小小清洁工,也敢这么多嘴!”
鄙夷的口气刺伤了她,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客房清洁部的员工也是饭店的正式职员,跟其他人一样。”
剑眉一扬。“你这是跟我顶嘴?”
“我……不是这意思。”她咬牙,强迫自己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多话了,我先出去了。”
“等等!”他唤住她。
她僵硬地回头。“程先生还有事吗?”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从今天起,我就是董事长,叫我董事长。”他强悍地命令。
“是,董事长。”她轻声唤,一派柔顺。
他却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情愿,星眸闪过异样的光。“你叫什么名字?”
“梁初蕾。”
“梁初蕾?”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目光从那清丽的容颜起始,梭巡过她略嫌单薄的身材,最后落在她制服的名牌上。
她被那炯炯有神的眼光看得全身不自在,嫩颊不争气地发烫。
他注意到了飞上她颊畔的红霞,嘴角一牵,似笑非笑。“你的英文名字叫Lily(百合)?”
“是。”
“你刚刚的样子不像百合,倒像朵多话的喇叭花。”他恶意地评论,低沈的嗓音如冰凉的丝缎抚过,在她肌肤上挑起鸡皮疙瘩。
她又冷又热,难受得发慌。
他仿佛也很明白自己的魅力对她造成的影响,眼眸更亮,微笑也更诡异--
“我会记住你的,百合小姐。”
他会记住她?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想找她麻烦吧?
自从与程昱鸿一番不愉快的会面后,初蕾一直忐忑不安,好一阵子都提心吊胆地等着上头通知开除她。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好胆敢招惹代理董事长,任谁知道了,都会替她捏一把冷汗吧?唉,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初蕾懊恼,二专毕业后,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喜福重点培训的员工,比起许多同学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一份象样的工作,她算是十分幸运了。
妈妈更是为她高兴得不得了,直夸她争气,说爸爸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以她为荣。
要是不到半年便让公司给踢出来,她真不晓得该如何回家面对妈妈呢。
只是虽然她很不安,开除的指令却迟迟不来,反而接到一张调职书,说她在客房清洁部的培训已经结束,即日起转至餐饮部门。
她没看错吧?公司还要继续培训她?王子原谅她了吗?
也对,人家堂堂代理董事长,干么跟她一个小咖计较,是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么一想,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无视春丽大姊头欢送她时的冷言冷语,喜孜孜地到餐饮部报到。
餐饮部副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这一行拥有完整的资历,为人精明干练,御下甚严,她接见初蕾,将她的履历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忽尔诡谲一笑。
“之前是春丽负责带你的?”
“是。”
“她是我表妹,进喜福也五、六年了,想必传授给你不少经验喽?”
“咦?”初蕾一愣,没想到餐饮部的主管居然和李春丽是表姊妹。
这下糟了,她在餐饮部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了,她偷偷苦笑。果不其然,副理将她指给宴会厅的某位资深领班,而那位领班派给她的第一件工作便是要求她折口布、擦拭玻璃杯。
“明天中午有场喜宴,这些口布全部要折成火鹤,玻璃杯也要擦得一尘不染,明天早上九点以前要完成。”
席开四十桌,一桌以十个宾客计,总共要折四百张口布、擦四百个杯子。
“全部都由我一个人来做吗?”
“不然你还要谁帮你?大家都很忙。”领班冷酷地说毕,将她一个人抛在某个小房间里,任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