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公寓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这么的有规律的生活使映蝉连闭上眼睛,都可以正确无误地说出他目前的动态,感觉上就像是已经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人,或是……夫妻。
摇摇头将这些无聊的思绪甩开,映蝉将手枕在头下,瞪着苍白单调的天花板发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美纹所说的——真是捡到个好运道,才会找到这么好的丈夫。
但在陪着笑脸的同时,映蝉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伯公和爷爷愈来愈衰弱的容貌,虽然有着最先进的医疗器材和最昂贵的特效药,但人力毕竟还无法克服自然的律动。
或许是对于自己的病况心中有数,两老每回一见到他们便忙不迭地催促着他们定下婚期。
每回总以皮家大宅未建妥为理由地拖延着,事实上皮家大宅也是他们之间所有争吵的导火线,虽然昨天在医院由两老作主之下,由刍荛将个闪亮的圆钻套进映蝉手指,算是个简单的订婚仪式,但等他们一走出医院大门,彼此之间的火药味又升高了。
“刍荛,你应该没有忘记你答应我的吧!皮家大宅的事……”斜依着车,映蝉甜甜地朝楼上窗口探出头来的爷爷挥挥手,一面低声地问道。
“皮家大宅?有什么问题吗?”坐进车里先拉掉领带,刍荛才有精神回答她。
“我今天利用午休的时候去看过房子了。”
“喔!”开着车的刍荛,烦躁地用手梳梳头发。
“工头说你根本没有交代他要将皮家大宅修复的事,他说……他说你要他依设计图盖那种都铎式的房子,把现在皮家大宅的地方改建成花圃。”气得根本已经是筋疲力竭了,映蝉全身的重量故在椅背上,幽幽地说。
“映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皮家大宅不可?新建的皮家大宅……”捺着性子,刍荛老话重提。
“不,那不是皮家大宅,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皮家大宅!”猛烈地摇着头,映蝉眼底有不断涌现的银光。
诧异地将车停在路旁,刍荛定定地望着像是失去控制了的映蝉,“怎么回事?你在歇斯底里了。”
“没有什么,抱歉,我只是一时之间情绪……”吸吸鼻子,映蝉想要挤出个笑容,但却不成功。
“告诉我,你一定有心事。我记得你也同意如果将皮家大宅扩大后,两位老人家如果回来了,也会有比较宽敞的空间可以活动……”将映蝉的头搂进自己怀里,刍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边用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
“没……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看到病床上的爷爷,他变得好老、好瘦小……我从来都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害怕失去他,十年前我失去了父母,只有爷爷跟我相依为命,如果……如果我再失去爷爷……”惶惶然地抬起头,映蝉任眼角的泪珠在颊上划出优美的弧度。
“映蝉,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的历程……”
“不,我想要抓住点什么,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如果失去了爷爷,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要留下皮家大宅,起码在人事已非之后,我还可以拥有皮家大宅,拥有爸妈跟爷爷的回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皮家大宅毁掉了,爷爷也只是在拖时间……”
映蝉说到后头,只是断断续续抽噎着低语着,但她的话却在刍荛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令他一路沉默地将车开回公寓,将映蝉送回她的房间后,即将自己关在自己房中,没有再走出一步,直到五点钟的闹钟响起为止。
突如其来的铃声将映蝉自冥思中吵醒,她不假思索地拿起电话,连喂了数声都没有人应声,她莫名其妙地放下电话。
接二连三的铃声都是这种怪异的电话,当最后一通电话在映蝉的质问声中挂掉前,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声冷冷的冷笑,这令她惊骇地连忙将之丢开,远远地避到窗口边,而此时,那颗不知打哪儿来的石子,石破天惊地穿透过玻璃,自她额头擦了过去。
在破碎一地的碎玻璃声里,映蝉尖叫着蹲下身子,整个身子蜷缩着地躲在墙角。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当门把被用力地扭动时,映蝉忍不住将拳头塞进嘴里,以免自己又要尖叫出声。
使劲地扭动着门把,刚才打开门之前,他已经听到那阵玻璃的碎裂声,及至听到映蝉的叫声,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这该死的锁为什么打不开!焦急中根本没法子仔细思考,他举起脚,三两下就踹开了那顽固的锁和门,急急地冲进去,当他见到蜷缩在墙角发抖的映蝉时,心上那块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映蝉!映蝉,你还好吧?”他皱起眉头地检查着她额头上不细的血痕,一面打量着满地的尖锐碎玻璃。
“刍荛、刍荛!那颗石头……”心有余悸的指着满地狼藉中的石头,映蝉浑身打着哆嗦而说不出话来。
“嘘,没事了,没事了。来,我带你到厨房去,你需要喝点东西压压惊。”搂着映蝉站起来,刍荛谨慎地往对面,学校的新建大楼望过去,在搭满鹰架和挂得满满的纱网间,他似乎看到了人影,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纳闷地冲泡着Camomile茶包,刍荛不止一次往对面那幢仍围着鹰架和塑胶广告布的工地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是恶作剧吗?还是……
将冒着淡甜香味的茶放在映蝉面前,刍荛轻轻地为她在茶中滴下几滴辛辣的威士忌。
“喝下去,你会觉得好一点儿的。”几番想要将她纳进怀里,好生地安慰她一番,但顾忌到彼此情势的暧昧,刍荛只有为自己倒了杯威土忌,有一口没一口地低酌着。
闻言连喝了几口,红晕不请自来地跃上映蝉苍白的脸颊,她用力地吐口气,往大楼的方向望去,“真是好可怕!我根本没有料到……”
映蝉正说着话的同时,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由于映蝉所在的位置较靠近电话,她反射性地即拿起电话。
“喂……”随即断线的电话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令映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话出神。
“映蝉,谁打来的?”诧异地看着映蝉的反应,刍荛自她手中抽出无线话机。
抬起头失神地看了刍荛几秒钟,最后映蝉抿抿唇,“没什么,可能是电话有问题。早上我也接过几个这种电话,一接起来才刚出声就断了线。”
“噢,我今天会到电信局走一趟,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呢?”将烤面包机弹跳起来的吐司拿出来涂着奶油,刍荛两眼固定在桌上的报纸财经版上。
“上班,下班后我想到医院去陪陪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很自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吐司,映蝉帮他倒了杯早餐茶,并且依他的喜好而加入鲜奶。
“唔,我们今天该去看礼服了。”看到映蝉的表情随之一僵,刍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里的吐司上。这个话题几已成他们之间的禁忌,每当地一提起关于婚礼的种种,映蝉总要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根本岔开话题。
“但是,我想到医院去看看伯公和爷爷。”躲闪着刍荛的眼睛,映蝉低垂着眼帘低语。
横过大半个桌面,刍荛拍拍她的手背,“映蝉,我十分明白你珍惜和老人家相处时间的心情,但是先把我们的婚事办好,这才是他们最重视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