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刍荛的语音仍在空气中飘浮,身畔已陆陆续续地经过了无数的阅书民众,此刻,连最后的一位民众也挟著书,戴起他的鸭舌帽,施施然地走过他们。
望向空无一人的阅览室,映蝉茫无头绪地走过去,一盏盏地熄掉成排的日光灯,心乱如麻地想着他所说的话,是吗?会是因为他的学生的蓄意破坏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的和刍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真的……
沉默不语地跟在映蝉身后,对于她脸上闪烁不定的各种表情,刍荛的心如失控的云霄飞车,直线下坠。
随着一盏盏灯的熄灭,两个人无言地走到门口,门外是拚命比着高下的蛙鸣和虫叫,远处传来阵阵犬吠声。
眼见映蝉仍静静地眺望着前廊外的路灯,灯下丛集了无数的蚊蚋和灰蛾,成群地涌向温亮的光源。刍荛忍不住心头的焦虑,用力地将映蝉扳向自己。
“映蝉……”他恐慌地望进映蝉微蹙的眉心。难道……难道她不相信我?这个念头狠狠地敲打着他的理智面,令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恐惧持续地扩大了影响面,原本地所有的冷静和自信全部在映蝉的缄默中瓦解了,虽然愤怒于张如苹的手段,但存在他的心目中,全是对映蝉有着浓浓的歉意,总是想着要如何补偿、安慰她。从来都没想过,或许会有失去她的一天,但现在……他急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仰起头,映蝉试了好几次才开得了口:“我……刍荛,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相信你,可是……”
映蝉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地激起漫天风尘,刍荛转过身去,全心地想平息内心的激动;映蝉虽然想再将自己的心事全盘托出,但看到他上下快速起伏着的胸膛,也只能抿着唇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希望能相信我!那表示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的无辜,你认定我是有罪的!”发出一阵干笑,刍荛灰头土脸地爬爬自己的乱发,他霍然地转身面向着映蝉,强硬地扳起她的下颚,“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又要温柔地顺从我的渴望?那又有何意义呢?映蝉,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被他猛烈地摇晃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掉了,映蝉忍不住举起手制止他,“住手!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许我以为我可以因为爱你而忽略掉那些风风雨雨,但是我错了,重要的不是外人的议论纷纷,重要的是我的心,因为我没法子看清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对不起!”
看到映蝉梨花带泪地别过头去,刍荛重重地呼出口气,将映蝉拥在怀里,“我想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映蝉,眼前我们还有场戏要演,我……我恳求你,暂且不论这件事谁是谁非,我们是不是还有合作的可能?”
听着他提心吊胆的商量语气,映蝉的心怎么也无法拒绝,只有缓缓地点着头。
“很好,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映蝉,我会搬到医院住,专心照顾多桑,那公寓……你就先住一阵子,等到皮家大宅盖好,再搬回去。”草草地说完,刍荛命令自己放开映蝉,但他的手就像是有千斤重般地举不起来。
远处传过来一阵摩托车的咆哮声,无奈地挪开手,刍荛露出牵强的笑容,“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还有,明天你休假,我已经查过你的班表了。早上我会来接你,一起去试婚纱。”
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几秒钟,映蝉无所谓地抿抿唇,不置可否地率先走了出去。婚纱,多少女人的梦想,但对我而言却是充满了苦涩和难堪……
回到公寓,看到刍荛的车灯在暗夜中逐渐远去,映蝉抓着窗帘的手愈扭愈紧,直到暴出青筋她才放手。
熙熙攘攘的人潮过后,映蝉被刍荛紧紧地搂着,一起踏进这家相当有名的摄影婚纱店。站在布满别人结婚照的橱窗外,映蝉心里如有千百只蝴蝶扑翅狂舞,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
“那么,就这一家吧?”不带感情地弹弹手指,刍荛再次地停下脚步,征询着映蝉的意思,一如他在这条街上每家婚纱礼服店前,所做的事。
看看已经是这以婚纱摄影著名的街道旁,最后的一家店,映蝉也不好再持相反的答案,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好啊!”首肯地跟着刍荛走进挂满琳琅满目各式礼服的店里,映蝉东张西望地看着许多女郎,正喜孜孜地试穿着钉满亮片,或绣满花及缕空的白纱礼服。
堆着满脸笑意,那个精明的店员,立即趿着她那三寸以上的高跟鞋,一步一摇摆地晃到映蝉她们面前。
“先生、小姐,要结婚拍婚纱照吗?我们有为十月新娘所特别设计的特惠专案,你们要不要先看看我们摄影师的作品!我们这……”她滔滔不绝地搬出一大堆的摄影本子,尖尖的指甲在照片上飞快地移动着。
举起手制止她的呶呶不休,刍荛拉着映蝉,快步地趋向一位拎着套礼服进来的男人。
“我要这一套。”温文有礼地朝那个男人笑笑,刍荛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客气但坚决地说。
“啊,这套是我们的设计师特别设计,要当橱窗模特儿的新衣,还是全新的,租一次要两万肆仟块噢!”店员见刍荛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那套礼服,她连忙跑过来,又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拚命地报着价。
“两万肆仟元?如果,我要把这套礼服买下来呢?”在映蝉讶异的眼神中,刍荛轻轻地捏捏她的手。
“刍荛……”虽然一眼就喜欢上这套礼服简单大方的设计,但听到刍荛要如此大手笔地买下它,映蝉还是有些意外,但刍荛却不理会她的顾虑,催促她去试穿。
这是件简单的用白绢而裁制的嫁裳,合身的剪栽,配上背后裙脚高高的开叉,如花朵般的露肩款式,将映蝉包裹在绣满珍珠亮片的前襟中。不同于一般常用的纱中,这件礼服只用一条薄纱,以栀子、橙花、小巧的粉红海芋及铃兰所编成的花冠固定,使走出更衣室的映蝉,更形娇弱且流露出一股别致的气质。
“很好,就这一套。”刍荛爽快地告诉那个杵在那里,瞪大了眼的店员,自己则笔直来到映蝉面前,轻轻地执起她的手,“映蝉,你真美,甚至比我想像中还要美。”
面对他充满柔情蜜意的眸子,还有如此深情款款的低语,在别的女人艳羡的目光中,映蝉虽然感到飘飘然,但还是止不住心底的疑虑。
在来的这路上,映蝉曾不止一次的想劝他取消这么没有意义的拍婚纱照的打算,但刍荛却像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总是用微笑拒绝了映蝉的提议。
而现在,望着已换上英挺燕尾服的刍荛,映蝉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若是这是真的……如果没有皮家大宅……假使没有张如苹……没有惹起轩然大波的丑闻……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刍荛扶着她的手肘,尾随着店员而来到摄影棚,在闪烁连连的镁光灯中,留下了彼此都不太自然的结婚照。尔后在摄影师不以为然的吆喝声中,两人被迫做出许多制式化的动作,令他们为之尴尬不已。
“扬先生,皮小姐,你们的表情可以再生动、活泼一点,要结婚了,应该是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事,来,看这边,好,要拍了,新娘子笑一笑,呃,很好!”指挥着他们摆姿势,摄影师的打趣成了摄影棚内惟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