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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到达市中心后的映蝉,捏着那张被自己的汗所濡湿的纸条,她反而没有勇气立即根据路人说,离河岸并不远的农舍,去找刍荛。

  万一他不在,或者,他拒绝跟我一起回台湾;若是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各种想像如变形虫般在她脑海里分裂,又再卷回来困扰着她,使她不敢贸然而行,只有溜到河边独自忧郁地看着一船船的游客,搭着游河船呼嚣而过,却老是想不出比较妥贴的办法。

  第九章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草地上的游客也一波波地离去,整条雅芳河只剩下停泊在岸漫的游河船和带着小鸭悠闲地划过河面的母鸭,远处有三两只黑或白的天鹅,正亲密地弯着颈子,彼此交缠着。

  深深地吸口气,映蝉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往那座跨越雅芳河的石桥走去。我来了,刍荛,我就要朝你的方向而来了,无论结果将是如何,我都要找到你!

  越过河,河的这边大都是整齐优雅的都铎式建筑,家家户户有着用白蕾丝窗纱装饰的窗,门前是块不小的花园,各式各样硕大的玫瑰,正争奇斗艳地怒放出五颜六色的花妍。

  循着地址而来到那一户紧闭的门前,三番两次想要按下门铃,但犹豫却使她终究只能怔怔地伫立在那里。

  突然之间,门被轻轻地开启,一条毛色棕黄的德国狼犬迅速地窜了出来,它立起来,隔着铁栅栏,对着映蝉上上下下地吐着它宽且长的舌头,令映蝉忍不住连退了好几步。

  “米奇,下来!”后面传来映蝉梦中最熟悉的声音,他低着头将颈圈和铁链套在跑到面前的狼犬颈上,这才抬起头,迎向门口的人,“对不起,它还是条好奇心很重的小狗,它完全没有恶意,如……”

  侃侃而谈地来到映蝉面前,刍荛说着的话嘎然而止,只是用惊讶的眼光,像是见到什么令他意外的事般地,直直盯着在愈来愈暗光线中的映蝉。

  在北英的夏末,晚风刮着令人寒毛直竖的冷风,随着天色愈加黑暗,只穿着薄薄夏衫的映蝉,忍不住抱住了自己,任风将自己的发向前飞扬。

  “映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任凭狗不耐烦地呜呜着,刍荛脱下身上的夹克,轻轻地披在她肩上,“你是用什么方式问出我的地址?”

  “不,没有人告诉我,是我无意间发现,或许应该说是你告诉我的。”自皮包中拿出那本札记,映蝉两眼不忍须臾离开他半刻,紧紧地盯着他。

  愈来愈急劲的风猛烈地扑着他们,像是已经明白主人不会带它出去散步了,狼犬停止了低鸣,自顾自地躺在花园的青石板地面上,兴味盎然地舔着自己的爪子。自映蝉手里接过那本札记,刍荛竭力地克制自己想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低下头随意地翻着札记。

  一阵风突然吹开他用来遮俺左脸的长发,他笨拙地半转身,想要在映蝉面前保持最好的一面,但接二连三的风令他的打算落空外,反而更加难掩。

  “谢谢你帮我把这小本子送来,我找了很久了。”落寞地说着,刍荛慌乱地想要返回屋里,“谢谢你,再见!”

  “刍荛!”大惊失色地瞪着刍荛的背影,映蝉不知哪来的怒气,她伸手推开半阖着的铁栅门,很快地走过去,两手由后面抱住浑身一僵的刍荛,将脸贴在他背上,“刍荛,我绕过了大半个地球来找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的赶我走?这一、两个月来,我惟一的念头就是要找到你,刍荛……”

  “映蝉,记得那张契约吗?由于多桑的去世,我们之间的约定都自然而然地结束了,皮家大宅我已经完全过户给……”仍然没有转过身子,刍荛的声音在晚风中,别有一股凄怆。

  “我不是为了皮家大宅,或是那些该死的钱而来找你的。刍荛,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映蝉,我没有办法改变命运,当事情发生时,它就是发生了,我找不出答案,也没有办法解释。”带着哀伤,又有点淡然,刍荛掠掠飞舞的长发,闭上眼,他像第三者般冷冷地看着那一段飞来横祸的日子。

  攀着他的腰,映蝉很紧张地踱到他面前,面对他微偏着头以躲避她的举动,她握住刍荛宽厚的大手,将之贴在自己脸颊上。

  “刍荛,我不再在乎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只要是你,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感同身受,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所以我可以命令自己抛弃所有的理智,让我的生命只为你存在、只为你发光发亮。”凝视着刍荛那已经扭曲了的左半边脸,映蝉轻轻地吻着他灰白杂红的新肉。

  “映蝉,你没有必要这么做。”闭上眼睛,刍荛深深地吸口气,“不要滥用你的同情,或者你以为这么做可以表现出你的高贵情操,就像你当初可以为了你爷爷,委曲求全地维护我们那个充满谎言的婚约?”

  听到他尖锐且残酷的话语,映蝉先是一怔,然后露出虚弱的笑容,“刍荛,你又何必这么说呢?无论我们的婚约到底是什么,我只相信莎莎嘉宝说过的一句话——婚姻,就是两个人合说一个谎——既然开始了,我就不让它有结束的一天,今生我认定你是我的伴侣,就不会改变。”

  “你听到我要娶你了吗?”激动地捧起映蝉的头,刍荛逼使她无路可逃地面对自己那丑陋的疤痕,“你的勇气令人佩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必须面对这张比鬼怪更恐怖的脸过日子的滋味!有没有?你说啊?”

  “我不会去想,也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这些是因我而起的英勇勋章。如果可能,我宁可自己来承受这种伤害,也不要它们发生在你身上。刍荛,不要想让我走,既然我有勇气独自来找你,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你将以何种态度对我,我都要守在你身边。”坚定地望着他,映蝉轻轻地说,但态度却是不变的令刍荛几乎要为之动容。

  原本一心想以言语激她离去的刍荛,猛然放下手,踏着大大的步子进屋去,而映蝉也理所当然地跟了进去。她快乐地对自己微笑,喜悦得几乎要唱起歌来。

  因为知道刍荛对自己被损的容貌感到困惑,映蝉决定最好的方法就是耍赖,先赖在他身旁,再慢慢地找寻解决之道。炉子上炖着锅浓香的罗宋汤,不发一言地,刍荛舀了碗汤给她,自顾自拿着新的床单,走进一间小小的客房,动作熟练地铺设床具。

  挑着眉地看着刍荛的动作,映蝉心中漾满了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她喝着汤,随意在屋内闲逛着,待来到后段那扇门前,她觑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打开门——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巨照,以及相同款式的白纱礼服:这个房间竟和台湾皮家大宅的那间新房一模一样,刹那间,映蝉有了时空错乱的感觉。

  飞快地跑回客房前,映蝉的脸涨得通红,因为太过激动而说不出话来,只能讷讷地盯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到底,他的心里还有我啊!圣母玛莉亚,他还爱着我,还爱着我啊!那么,我还有什么好害怕呢……

  “你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到伯明罕搭机回台湾。”不带感情地指指整洁简单的客房,刍荛的眼神避着她,“明天应该就有往远东的班机了,待会儿先订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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