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究竟忙些什么?”
“收拾这鬼地方——拔掉两个老鼠窝,扫出十八条娱蚣,花了两个钟头把五只老癞蛤蟆赶出屋子,然后是壁虎和蜘蛛……”
娓娓张口结舌。“您把这地方说得好像恶魔岛那么可怕。”
“差不多。”他发出腰酸背痛的呻吟。
“您就这样打扫了一晚上的屋子?”
不能据实说,他在恍惚的睡意中还留有一点警觉,务必营造出诗人生活的美感。
“不,我离开小屋,到沙滩踯躅,仰望星光,俯听涛声,”他双眼半睁着,喃喃背颂。“我的感情像海浪般澎湃,灵感如泉水般涌来……”
娓娓又感动又心醉。“然后呢?”
“然后……”他的眼皮好沉重,他努力保持清醒。“我回到斗室,独坐灯下,在破晓那一刻提笔写诗……”
娓娓捧着心窝儿叹息了。“然后呢?”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非常之低微。
“李斯特先生?”她讶异地俯身去看。
诗人李斯特已经累得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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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醒来时,有片刻的迷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却不知道身在何处。然后,他看到床边一张旧椅子,坐了个姣好的长发女孩,霎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捧一本诗册,垂首专心地读着——他晓得她是在看守他,他像一个升了天的灵魂,内心洋溢着满足、喜悦、安详和死而无憾的感觉。
“你醒了?”娓娓惊喜道,放下手中的诗册,她的眉目间有些倦意,但却是很愉快的。“感觉好一点吗?”
“我像重生了一样。”他用沙哑的嗓子说,对她微笑。
她的面颊色泛起了粉红,但是轻斥地说:“你昨晚把自己累坏了,收拾房子的事,应该找人来帮忙的。”
是呀,他应该叫饭店一组人马过来大扫除——泄漏蓝星少董假扮成潦倒诗人的秘密。
不能,他不能那么做,这件事完全不让人知道最好,何况他认为自己该有点为爱而死的诚意,倒楣就倒楣到底,他挑了小屋当中最可堪造就的一间,抱着甘心牺牲自我,甜蜜而又悲壮的心情,亲自动手打理屋子……
没吃没喝忙了大半夜,这辈子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这么卖命过,然而当一个男人睁眼醒来时,见到的是心上的女人守着他、候着他,一步没有走开,这温柔坚决的情意,眼醒来时,见到的是心上的女人守着他、候着他,一步没有走开,这温柔坚决的情意,教人不管付出任何的代价,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枉屈。
“你饿了吧?想吃点东西吗?”她殷殷地问。
李隆基暗中微笑,真好,她开始服侍他了。他抚着肚子,从小床坐起来。
“还真的有点饿,”他说:“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她说,从小客厅拎来一只袋子。
李隆基接过面包和苹果,惊讶道:“八点多?我以为已经中雨了。”
“是晚上,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他吓了一大跳,掉头由小窗望出去,这才发现外面一片漆黑,而小屋里是亮着灯的。他不可思议的直看着娓娓。
“你从早上一直待到现在?”
她显得有些拘促害羞,轻轻点了个头。
李隆基突然间感到很不是滋味,先前的什么满足、什么喜悦,一下全消散掉了。娓娓竟然在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床边守了一整天!他不由得低头望望自己——这男人这副德行,到底有什么魅力,使得她这样子恋恋不去?难道她真的喜欢他,宁可喜欢他?这——这不是见鬼了吗?
他把面包和苹果重重一放,嗄声道:“你怎么可以在陌生男人房里待一整天?现在又是晚上了,这海边荒凉无人,你不知道这样子很危险的吗?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娓娓受他一顿骂,脸都胀红了,结结巴巴说:“我……我担心你,你一直没醒,所以……我不是故意的……”
李隆基用手把自己的脸一抹。他在干什么?他不是为了收服娓娓的心才乔装成诗人的吗?现在诗人吸引了她,表示他成功了,他该窃喜,不是对她发火。
他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把娓娓的手牵过来,温和道:“对不起,我说话太不客气了,事实上,我是关心你才会这么说的。”
她瞅他一会儿,然后小小地笑了,细声答道:“我知道。”
她眼底有温柔的情愫,有对一个男人的信任,李隆基看了,心头是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不知要高兴,还是要懊恼。
他顾不得吃喝了,起身把她肩头轻轻一揽,往前推了推。“走吧,我送你到街上去,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这时候他说话不知不觉透出权威。其实他才舍不得她走,但是更不忍心让她在这里熬着,看得出来她倦了。
娓娓人在他宽大的臂弯里,心头像有双小翅膀在扑动着,又是赧然,又是欣喜。她对他很感到惊异,这男人乍醒,身上又肮脏,然而流透出一股威仪,使她服从他,听他的话。
他们藉着星光走石板道,他小心地带着她。她说:“我一整天都在看你的诗,你的作品不少。”
“哦,那些。”李隆基又偷笑了。昨晚他利用一个空档,跑回别墅翻箱倒柜,把整个学生时代的旧作都找出来,连同几批书籍一起搬了来。当年热中于写诗,也颇得到一些赞扬,但毕竟只是小兴趣,没想到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这些诗你发表过吗?”她问。
他马上记起自己是潦倒诗人的身分,用一种亘古以来诗人的忧郁和深沉道:“时人缺乏诗情,不爱读诗,这类极度精致的语言,需要细心去玩味、去理解的,如今都乏人问津了。世面上充斥的是速食文化——”他叹了叹,这时候倒有几分真正的慨然。“诗人的作品没有读者,我想发表也没有机会。”
娓娓忽然站定,把李隆基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细致而温暖,他的心头荡了起来。
他听见她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你的诗作发表——好作品不能让它埋没了。”
为什么他觉得又有一场灾难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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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娉娉巡看蓝星大饭店,特别在顶层朝东的天悦厅逗留了片刻,由此眺望一公里外度假小村的那片海边,格外的清楚。
她问随行的主管,“张总,度假小村那一带,安排了保全人员定时去巡视吧?”隆哥儿只身待在那儿,娓娓又会去找他,两人在外的安全,她不能不注意。
“有的,白天二回,晚上三回。”中年的总经理回道。
李隆基将蓝星委由赵娉娉暂管,消息并末公开,知情者也只有一、二位高级主管。这本来就是非正式的暂代,时间预计也短,不过借助娉娉的管理才干,一时权宜罢了。娉娉也只做到看管之责,有事还是得通报李隆基来做决定。
想想隆哥儿还真命苦,追个心上人如此大费周章,虽然这主意一半是她出的,但是看着这男人这样的不辞劳苦,她一方面不忍,一方面还真为娓娓感到窝心。也因如此,格外要帮着他点,连日她从早到晚都待在蓝星。事实上,蓝星的运作十分稳定,几名主管也都称职,并没有太多需要处理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