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人在胖子的枪口下,粗着声喊:“娓娓,戒指给他,那不算什么!”看娓娓与歹徒对抗,他渐渐失去冶静,手心涔涔出汗。
娓娓依然反抗,猛地扭过手背,用戒指狠狠刮过瘦子的腮颊,他惨叫,一怒,扑上来把娓娓压倒在地。
李隆基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哪怕是一把枪对着他。他就要窜起时,小屋那扇门“碰”一声陡然被撞开来,一个女人厉嘶:“放开她!”
胖子来不及回头,便被一具滚圆的躯体使足了劲给撞上,整个人扑到对面墙角去,慌乱中开了一枪,他听见瘦子像猪一样嚎叫起来,“我中枪了!我要死了!”
在屋外,正要潜向小屋后方的仇霄,忽闻娉娉的嘶叫,大吃一惊,冲回到窗下。他目睹娉娉闯进门去,用怀孕的身子去撞击歹徒,霎时吓得心脏衰竭,然后——勃然大怒。
这女人一点脑筋也没有吗?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那孩子不止她一个人的——那是他们两个人的!
晚上他们已联络过所有亲友,若有李隆基消息,立即通知警方。他们跑了几个地方找人,一路仇霄千方百计想把娉娉送回去,都不得要领。
后来娉娉提到海边小屋,仇霄心里嘀咕,蓝星少董个人的兴趣真奇怪,泡马于什么地方不好去,偏挑上荒凉海边的破屋子。仇霄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两人小心地来到靠海最近的那座屋子,从窗外瞧见屋里的一幕,几乎都不敢相信——李隆基和娓娓竟然真的落入歹徒手中,一个被枪所制,一个和歹徒在扭斗!
眼看情势紧急,仇霄要娉娉躲在屋侧别出声,自己拔了枪打算从后门攻入,出其不意制伏歹徒。对方只有两个人,一把枪,他有把握。天知道娉娉突然决定做女超人,挺了个大肚子冲入现场营救人质——
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仇霄到这一刻才领悟手铐最大的用处是什么——它可以用来铐住像赵娉娉这样的笨女人,可惜他没有提早三分钟想到!
屋里,娓娓把压在她身上中了枪的瘦子推开,昏昏地想爬起来。对面墙角的胖子举起枪,迷迷糊糊的要应敌,枪口对着的正是娓娓,扳机往下扣——李隆基见状,魂飞魄散,什么都顾不得,整个人飞身过去把娓娓护住——娉娉尖叫起来。
窗外,仇霄当下瞄准胖子开火。
轰然枪响,两颗子弹同时射出。
仇霄于三秒钟之内冲入现场,地板上躺了中枪的三个人,胖子和瘦子都在哀鸣,李隆基倒在娓娓怀里,胸口血流如注——已经没有了声息。
第十章
李隆基伤重不治。
尽管仇警官当场即做了急救措施,在半小时之内把人送入医院急救,然而李隆基代娓娓挨的那颗子弹,依旧夺走了他一条宝贵的生命……
娉娉的叙述尚未完毕,躺在病床上的李隆基便挣扎着叫停,“慢着,慢着,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又要叫我欺骗娓娓了是不是?”
娉娉坐在床前一张椅上,双手交叉放在隆起的腹部,已经是准妈妈,仍然是一脸慧黠;八天前冲撞歹徒身上留下的瘀青,已渐褪去了。她说:“这是要替你挽回娓娓的心,不这么吓她,她根本不用你,说到你她理都不理。”
“上次当诗人,这次居然要当死人……”李隆基语带苦涩,一古脑儿摇头,“不——不——”
他由于受伤失血,脸色仍略显得青苍,动过手术的肩头扎着白色绷带,沁着黄药液和红血丝,各方送来的鲜花慰问卡直排满私人病房的走廊。一整个礼拜,他还没有从头条新闻上下来。
然而娓娓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在手术室里一恢复清醒,头一句话便问:“娓娓怎么样?”在病床上,在浑浑噩噩的意识里,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然而她不原谅他。
他不怪娓娓,他怪自己——他粗鲁又乏耐心,爱情手法拙劣,伤害了娓娓,更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一连串自责,不要说来探病的表弟大卫不忍卒听,连娉娉都听不下去,全力阻止他,因而又开始为他出计谋——但是他拒绝了,他说再也不要对娓娓有任何欺骗,他要完全坦诚地面对她,重新赢得她的心。
唉,隆哥儿真可怜,娉娉心里想,他根本不知道——娓娓一倔起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即使人家当时舍命救了她。
一点没错,娓娓第二次发誓再也不原谅李隆基,她是说到做到。
出事之后,她在医院守了两天,直到李隆基从加护病房推到私人病房,她看一眼他,默不作声,然后就走了。
一出医院,马上泪流满面。
她不能待在这个欺骗她、愚弄她的男人身边——看着那张苍白的俊睑,那双合起的睫毛还是浓密得使人惊异,她依然想在那上面放两根火柴棒试试看……她想轻抚他的胸瞠、他的额头,吻他肩膀上那充满刺鼻药味的伤口,好让他不再痛苦喘息,她想为他做一切事,她想——
就此原谅他。
不不,娓娓激烈地挣扎——她不要原谅他,不要去爱一个把她当成傻瓜的男人,纵使她的心没能够抗拒他,那份受伤的自尊心也要把他排拒在外。
她拒不去探望李隆基,不去想他,人家把他的情况告诉她,她板着睑掉头走了。躲回房间里哭泣,一颗心像李隆基受伤的肩头一样流下血来,晓得自己是爱这个人的——也许打从碰见他的第一次就已经是了。
可是一开始对李隆基那样蛮暴的抵拒,真是因为把他视为一个那么没有晶级的男人吗?娓娓后来诚实的承认,不是那回事——这男人一来就拨动她的心,把她吓坏了,他完全不是她爱情梦里那一型的男人,她却爱上他!娓娓不能原谅自己,认为自己背叛了二十多年她对爱情的理想,因而凶猛地诋毁他,与之对抗。
可是,可是,那虚空的理想到底敌不过这热烈真实、有血有肉的爱情。
再不能抗拒,不能躲避,不容否认——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真正尝到爱情的滋味,她真正爱上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隆基。
这种种的曲折,点滴的心迹,原都要亲口向他表明的,然而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有些错误不能在爱情里犯着,一犯下就收拾不了。
梶娓日日受着自我的煎熬,幽怨伤心,人也消瘦了,一张娇滴滴的脸小得可怜。镇日不说话,独自坐在花架下,花园里有任何动静,她也没心没绪的全不理睬。
有人走过来了,步子有点沉,移近了些,又顿住了,就此停在那儿。一个坐,一个立,坐的人没回头,立的人也没开口。紫藤的花枝在风中轻簌簌摇着。
忽然一声叹息,是熟悉的,深沉而带着痛楚。娓娓震了震,僵坐在那儿,一样没回头。
“我说过要为你写诗,”叹息的那人幽幽道:“始终没有成就任何诗句,因为我所感受到的一切,太深刻、太强烈、太汹涌,一时难以诉诸笔墨,诉诸形容……”他缄默了一下,说下去,“现在,我终于把要献给你的这样一首诗完成了,它的名字叫"海誓",也许,你愿意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