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娓坐着,一动未动。
风里,这男人用着浑厚、充满浓情的嗓音缓缓咏起:
你拥有海上的奇珍异宝太多
笑时的贝齿嗔时的晚云如雾起时魅人的星眸
和一片波澜曼妙使我时喜时忧的心波
我宁做一名最狂放的水手
张帆鸣笛抛出爱的网罗
在风里浪里向你航行向你搜索
我愿将一生投入情海的追求为你冒险为你浮游
从日升到日落从青春到白头
诗咏到最后,已见娓娓的身子明显在颤抖,然而不知她脸上的表情为何。
身后那人唤了声,“娓娓……”她霍地起身,举步欲去,后头却突然传来咕咚一声——有人倒了地。非常符合现场剧情需要的。
娓娓这时候再无力驾御自己了,她猛回头,看见李隆基倒在柱子下,一手按着肩头,满脸都是痛苦之状。
她奔过去,蹲跪下来搀扶他,自己的脸更是苍白得厉害,颤声问:“你怎么样?怎么样了?”上下瞧他,他上身只套了件黄条纹大衬衫,也未扣上,半敞出包扎住的左肩头,绷带上血丝渗透。
他藉机伸出一条胳臂搂住娓娓半个身子,同时以咻咻的喘气来做配音。当然他记得赌咒过不再欺骗娓娓这条誓言,故而老实说:“我……我不要紧。”
娓娓哪里相信?质问他:“你怎么离开医院?是谁让你离开医院的?都没有人管着你吗?”
李隆基自暴自弃道:“反正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有人管没人管还不都一样。”
“你在胡说什么?”娓娓惊叱。
“我吃不下,睡不着,成天无精打彩,闷闷不乐——医生说这样病好不了,既然好不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娓娓咬唇不语。
“我自己也无所谓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他慢吞吞说:“希望你好好收藏我家传的戒指,把它传下去,不要有闪失——它永远属于美丽幸福的新娘。”
娓娓闻言,吓了一跳,苍白中脸红了起来——她一直把李隆基的红宝石戒指戴在手上,丝毫没有褪下来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热气直泛到耳根,越发答不上话来。
李隆基半垂着眼皮觑她神色。“还有,”他挣扎从口袋掏出一张对摺的纸笺,塞给她。“留下我献给你的诗,别忘了它字字出自我的肺腑,句句都是我的衷肠。”
她垂着头,手捏紧那纸。
“还有,”他继续说下去。“我跟那两个乌龙歹徒说你是茶室小姐,不大干净,只是要唬住他们,绝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这点我必须郑重向你澄清。”
娓娓定住了许久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她想到那天晚上与歹徒对峙的惊险,想到歹徒举枪指住她,在扣下扳机那一霎,李隆基——她恨着的这男人,奋不顾身地扑来将她护住,子弹在他身上爆出血花。他不是不知道他会因此而送命,然而那一刻他愿以他的生命来保住她,没有一点迟疑……
娓娓连脸蛋都在抽搐了,她把头垂得更低更低。
“娓娓,”他以极低的音调唤她,双手掬起她小巧的下巴。他的脸庞变得凝肃,眼眸幽深得像入夜的海水。如果说前面他说的那些话,多少带着点玩笑意味,现在他则是绝对的严正、言笑不苟了。他说:“从一开始,我就用最极端的手段来追求你,不借改变自己,以你向往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博取你的好感,在当初你对我那么强大的排斥下,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不做最后的尝试,然而——我是错了,这么做是太过分了,当我发现你真的喜欢上我假扮的人物时,我无力改变局面,只好一走了之,一切弄巧反拙。我绝无意欺骗你、作弄你,可是却让你感觉受欺骗、受愚弄,我自己从这件事得到一个最大的教训——人不能硬要去做别人,人只能好好的做自己,用自我、真我来赢得爱,那也才会是真爱。”
他停顿了一下,做一个深呼吸,慢慢把睑凑近去,接近娓梶的唇,低低的、切切的耳语,“我爱你,我从没想过会爱上像你这样的女孩,然而我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可自拔了,从那天起,我整个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爱这个女孩,这一生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要给她欢笑、给她快乐,我要和她携手共度幸福的一生,下辈子还要再来与她相聚,与她相爱!”
李隆基一席话尚未说完,娓娓眼底已进出晶莹的泪珠,滚过两人的唇。她却陡然挣脱他,往后跳开,站在那儿冶若冰霜对他说:“李隆基,任凭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做了的事就是做了,伤害已经造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娓娓……”李隆基颤巍巍立起来,绝望之至。“你先是欺骗了我,然后又用这枚结婚戒指擅自把我订下,”娓娓拾起圈着红宝石的手,一如他前一刻的严正,说着,“现在,如果你不设法赶快安排婚礼,把我娶回家,我绝不会放过你——我们家也是!”
“娓娓!”李隆基像个在最后一刻得到解救的罪人,大喜若狂,整张脸进出光彩,一步冲上前把娓娓拥住。“我就算卖了命,也要把你娶回家!”
“你得把命保着,”她对他流泪笑道:“我要嫁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爱的也是这个真正的男人。”
娓娓把香唇送上去,她负伤的英雄如饥如渴吻着她。
突然间,她撤离嘴唇,一只按在李隆基肩伤上的手翻过来,手心染了血,她惊叫:“你的伤口流血了!”她回头朝屋子大喊:“管家太太,快叫救护车——这儿有人需要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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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李赵两家再度联姻,不只亲家高兴,外界也传为美事。
结婚酒会设在蓝星大饭店雍雅的天悦厅,本预定为私人性质,只招待至亲好友,然而闻风来贺的各方人士,却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仇霄所支援的警力也格外的忙碌。
新娘身着一款冰蓝色云纱礼服:心型领口巧妙地微垂,银霜色的珍珠一路从胸前洒到裙尾。双手戴蕾丝蓝手套,指上那枚红宝石婚戒,璀璨生辉——光芒映到新人的眸子,新人的双颊,新人喜艳的笑靥里。
大卫今天也打扮得极为花俏,款款来到新娘的面前,执住她的玉手,看着她,爱慕她,用无限惋惜的口吻道:“你本来是属于我的——”
一语未毕,便被一旁的新郎用手肘给顶开。李隆基扮出最绅士的笑容,却压低声嗓,凶狠对大卫说:“去顾着宝琳——她手上戴了你那颗价值八十万的钻戒!”
大卫走后,李隆基转而把娓娓的双手捧起——他一身深蓝,与娓娓相搭配,人是英挺而焕发。两人相对微笑,在纯然幸福的感觉里,醺醺然迷了,也醉了。
娓娓凝望她的新郎,知道他不是艺术家,但是她爱他胜过世上任何一个艺术家;李隆基痴看他的新娘,她不是贾桂琳,然而他只要一个她,不要十个贾桂琳。爱情的际遇教人难以逆料,却又安排得如此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