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宛若咽了咽,悄声道:“如果立凡不醒,我就回你身边,跟你走。”一道甜蜜的暖流,随着这句话在心底淌过去。
“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李弃用一种鸷猛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是苗家的,不是苗立凡的--”
宛若伸手挡住他的唇。“如果立凡醒了,”她咬住牙,一股酸楚使她想掉泪。“我必须回他身边,把一切告诉他……由他做决定。”
李弃挺起身要抗议,却没有抢在那部疾来的山地巡逻车前头。两名黝黑的警员板着脸下车,笔直向他们走来。李弃闭了闭眼,对宛若说:
“我们被捕了。”
☆ ☆ ☆
首先当然是违反铁道安全,可是警方似乎对他们躺在铁道上情不自禁的演出,更不能谅解,非要治罪不可。被带到半山的分所,小主管更禁不起刺激,认定这两人大有追究的必要,又送到山下的警局。
经过警方的一再处理,居然问题越来越大,最后他们发现这长发男子根本就是个通缉犯,是大学城警方捉拿的对象。
“这一切都是误会,”宛若尝试解释。“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家人不知道,所以才报警。”
“你是说绑架你的是你的朋友?”侦讯官问。
“不!”宛若喊。“他没有绑架我,我们只不过出门去玩罢了。”
“也就是说,你和他一起逃家?他用了诱拐的手段?”
宛若瞪着天花板。他永远有他的一套逻辑,像全本印好的条文,很难更改。他执意要把不法之徒绳之以法,宛若眼睁睁看李弃被押上警车。
可是李弃像蓝波一样对她说:“我还会回来。”
他没有回来。几个小时后,匆匆赶到警局的是苗文远教授。
“宛若?宛若!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大家都急坏了,”
“文远伯伯,我没事,这是误会--您快跟他们说清楚,叫他们放人!”
“什么误会?嗳,现在没时间了,让警方去处理吧,我们要立刻赶回去,”苗教授一心急着把宛若带走。“立凡已经醒过来了。”
第九章
李弃在牢里坐了两夜,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他的表妹魏妹妹。
妹妹今天的服装出奇的素重,神色也很是紧张。李弃跟她出了警局,上了车,一路紧紧咬住牙关。他总算知道牢狱之灾带给人最大的磨练是什么--它让你腰酸背痛,而你却必须表现硬汉的样子不叫疼。
宛若人呢?他想问妹妹,然而妹妹不会知道,况且他自己心里有数--宛若势被苗家带了回去。
只要她好好的,李弃心里许诺着。当然他必须问明妹妹怎么会保了他出来,不过车一发动,妹妹便迫不及待嚷了起来。李弃莞尔,妹妹是个沉不住气的女孩。
“表哥,我找你找得要死要活,差了几个人到处打听,好不容易向音乐学院的人问出来--他们说你挨了苗教授的告,我向警方问清楚原因,又巴巴赶到医院去找苗教授谈这件事。”
李弃脸上的笑意加深,他觉得有趣--可以想见妹妹是如何展现她训练有素的社交才华,这点,想必得归功于他母亲对她的栽培。
“谢谢你,妹妹,”他轻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他这样的反应,是不是符合他母亲的标准,那就不得而知。
显然没有。因为妹妹仍然激动得很。
“辛苦?”她道。“我说好说歹,嘴皮子都说破了,苗教授他--不,还有苗太太、苗小姐!!他们才答应撤销告诉,我从来……”她一顿,没说下去,但李弃似乎知道她要说她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难交际的对象。
不过李弃已经觉得很欣慰。“难为他们想得开。”他咕哝。
“你说什么,表哥?”妹妹问。
“噢,没有,我很谢谢你,”他又说,然后转过去看她。“你说你一直在找我?什么事这么急?”
霎时,妹妹那强自镇定的脸孔垮掉了,两个面颊颤抖着,哽着声音道:“小豪在战舰上出事了,表姨……表姨整个人都崩溃了。”
说完,她放声哭起来。
☆ ☆ ☆
起居室没有亮灯,昏昏黑黑的,她独坐在厚重的沙发椅上,她原是十分高佻的女人,现在她的身子仿佛萎缩了,那只大沙发张开口,可以把她吞掉。
李弃静静走到她面前,藉着廊道的光审视她,不认得这憔悴衰老的女人。
“妈……”他轻声喊。
她浑无反应。
有人蹑脚快快自门外走过,可能是某一个佣人。这幢华宅整个死沉沉的,压在庞大的灰黯之下。部长在战舰上见习的独子在爆炸的意外中丧生,送回来时尸骨不全,部长素来就有心脏的宿疾,当场便倒地晕厥,到现在还起不了病床,而女主人……
“妈,”他又喊道,慢慢在她跟前蹲下。
兰沁略动了动,目光慢慢集中到李弃脸上,好半晌才嗄哑地出声,“小豪?”
“我不是小豪--”李弃告诉她。“是李弃。”
“小豪,小豪,小--豪!”兰沁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李弃将她拉住,她猛烈地扭动挣扎,失去了理智,李弃低喝,↑小豪已经死了,你叫不回他、安静下来!”
她的身子一僵,面色变得惨白,开始瑟瑟发抖。他不爱她,她也从来没受过他,但是他慢慢将她拥抱住。
她的身体还有一丝温暖,李弃那遥远、含糊的记忆出现一抹影子,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偶尔也有舒坦的心情,她抱过他,哼着儿歌,她身上有缕玫瑰香,她的胸怀也是温暖的。
李弃觉得眼眶有点刺痛,可是他没有放开母亲。
她在他怀里哭嚎,却是干哭,没有眼泪。他不知道她对小豪的爱有多深,但小豪的摔死绝对是一大打击,使她荣华富贵的人生变得不再那么完美,这,才是她无法承受的。
李弃了解他的母亲,因而同情她。
他也不是不知道,她从头到尾没喊过一声他的名字。
☆ ☆ ☆
“她会恢复的。”李弃说。
妹妹绞着双手送他出来,他们走过花园,天空是阴凉的,满园欲哭无泪的花色,不过它们依然会欣欣向荣。像他母亲。
“我实在担心死了。”妹妹抹着眼角说。
“她非常强悍,她不会容许任何状况破坏她成功的生活。”
妹妹点点头,吁了口气,把李弃挽住。“表哥,幸好你来,表姨的情绪稳定多了谢谢你。”
李弃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着摇头。“不是我的功劳。”他掉头看她。“我才要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现在还在坐监。”
“真不知道苗家的人怎么想的,他们一口咬定你挟持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妹妹抱不平。
“我是。”
妹妹倒抽一口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望着种在园园那规规矩矩、死死板板的花草,嘀咕道:“我只是不能让她死守在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
“昏迷不醒……”妹妹拖长了声音,然后问:“你是在说苗立凡吗?”
“是他。”李弃回道。
“可是他人已经醒了。”
李弃忽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蠕蠕爬上来。
☆ ☆ ☆
傍晚,宛若把直嚷着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的立凡,推到医院的中庭花园去透透气。立凡的情况相当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只不过这个觉睡得过久,以至于还有点昏头昏脑。
宛若对他颇感于心不安--她绝不后侮她与李弃的一切,然而对立凡却不免觉得愧疚,因此嘘寒问暖、递茶递巾,服侍得格外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