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笑了出来。
这时,门铃响起。
结球去一看,咦,门外是袁跃飞。
他拎着行李,“结球你气色好多了。”
“你来度假?”
“公私两便,思讯不在家?”
“坐游艇出海去了。”
他有点累,一脸胡须渣,斟了一大杯冰水,坐窝大沙发里,“可有地方住?”
“欢迎。”
“不用那小医生批准?”
“阿袁,不见得一有男友连兄弟也得放弃。”
“好,有义气。”
他大力放下杯子,水花四溅。
“你有话要说?”结球明知故问。
“思讯同什么人出去?”
结球声音很轻,“朋友。”
“是一个小孩子吧。”
“她自己也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袁跃飞颓然,“他会爱她吗?”
结球据实答:“我想不会,小朋友初初约会,一点长远计划也无,也许三个月后分手,又另外找新的对象,这都是正常现象,到了十七八岁,也许尝试初恋,有失望有甜蜜,他们大把时间,失败成功均不要紧。”
袁跃飞用手掩着脸。
结球说下去:“身为你手足,不得不提醒你,这也是回头的时候了。”
袁并没有抬起头来。
“先去淋个浴,我们慢慢再聊。”
这时,大门一开,刘允康送思讯回来了。
少男少女晒得一脸金棕。
思讯一见袁跃飞,意外惊喜,立刻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
刘允康以为他是阿姨的男朋友?,叫声“叔叔”。
袁跃飞脸如死灰。
刹那间这几个月的感情历程在他脑海里闪过,像濒死的人回忆一生,浓缩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电光石火间看得透彻无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对少年四只亮晶晶大眼睛正看着他呢。
他内心明澄一片,像是被高僧点化似的,微微笑起来,问道:“小朋友们,呆会又去什么地方玩?”
自始至终,是他缘木求鱼,与人无尤?
那男孩子与他谈起去年暑假与叔伯们到大堡礁潜水的趣事。
这时,结球走到老朋友身后,双手搭着他肩膀,替他按摩松动筋骨,更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在别人眼中看来,正好像一对情侣,而事实上,她与他纯是好友。
阿袁趁势握住结球的手,他俩非常了解对方心意。
小朋友们哪里坐得住,思讯换上件裙子又出去。
结球扬声:“九点正以前回来。”
刘允康连忙说是。
袁跃飞伸一个懒腰,“累了。”
他走进浴室淋浴,半晌,以为自己哭了,不,不是,只是清水。他没有那么多情。
自浴室出来,他找到客房,
一头栽下,扯起鼻鼾。
结球替他掩上门。
她不信男人会得失恋,或是悲凉超过一个星期。
大学时某同学与女伴分手,醉酒闹事,空拳打破玻璃,进急症室缝了十馀针,大家以为他大抵是要寻死,推举结球做代表开解他。
结球约了他出来,还没有开口,他却误会结球对他有意,大诉衷情。
自那次之后,结球确信男女结构有别。
所以她也相信袁跃飞很快就复元,愈快堕入爱河,也愈快爬得起来,吹干身体,又是一条好汉。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孩?
那不是一个平常的小孩,那是个罕见的美少女。
雪白鹅蛋脸,晶莹大眼,红唇,浓密黑发,她仿佛代表世上一切尚未受玷污的事物,成年人未曾达到的理想,叫饱受苦闷生活折磨的袁跃飞顿生向往爱慕,不能自已。
结球爱惜思讯,也基于同一原因。
他们都是好色之徒。
袁跃飞也许仍会等思讯长大,但是,不会守在一旁,而是一边做其他事。
姚伟求来访,看到两件行李。
“有客人?”
“是袁跃飞,正熟睡。”
姚伟求点点头,“如果不便,可以到我处祝”
结球把脸凑过去,〔谁,我,还是他?”
姚医生哪会输给她,“有了你,谁还要他。”
他把一本婚礼杂志放在桌上,“请参考礼服式样。”
结球答:“我不打算穿白纱切蛋糕。”
“我尊重你一切选择。”
“不是说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吗,那处的烹饪,叫做普旺沙,我会努力随师傅学习。”
“可要请朋友吃鱼翅?”
“不,”结球坚持,“删除一切繁文褥节。”
他唯唯诺诺,“是,是。”
结球知道他正构思怎样应付说服长辈,但是,不理他了。
“指环呢,总需要指环吧。”
“最简单的五号白金圈指环就行。”
姚医生像是有点困惑,“林结球,早知道这样省时省力,一早就开口求婚。”
“去跳舞吧。”
“客人怎么办?”
“唏,任他自生自灭。”
他俩离开公寓。
这番话,袁跃飞也听见了,他悄悄起来、做了一个三文治吃,一边翻阅美奂美轮的婚礼杂志。
想到十岁那年,父亲带他参加婚礼,吃西式茶点,与戴看长白纱手套的新娘子握手,他还记得,那新娘的粉擦得很厚,但也异常美丽。
袁跃飞写了一张道谢便条。
他这样说:“一切不变,结球,我仍是袁大哥,照样为思讯补习功课,我将向你学习:不求任何回报,再联络,飞。”
他拎起行李走了。
傍晚,结球与姚医生回来,
“咦,他去了什么地方?”
“知难而退,总算识趣。”
结球笑,“胡说,人家另有对象,年轻貌美,胜我十倍。”
“那太好了,反正没人争,明天一早,我们去挑注册日子,找谁做证婚人?”
结球说:“两位同事好了。”
“不如请我父母,他俩等这一天,已有三十年。”
结球同意。
心里十分踏实,她不想再走坎坷之路。
她喜欢他家人多,闹哄哄,年头到年尾一定有节目:今日三阿姨来访,明日二舅舅的小女儿出嫁,下星期太婆婆八十大寿……天天团团转,张罗礼物贺金,还有,穿什么衣服出席才最最得体,每次聚会起码耗去十个八个小时,精疲力尽,很快就白头到老。
结球头一个告诉思讯:“阿姨要结婚了。”
思讯扬起一条眉毛,“可是同袁哥?”
“你不喜欢姚医生?”
“姚医生也是好人,他的确比袁大哥更英浚”
结球笑,思讯说得有理,皮相长得漂亮也十分重要:宽厚肩膀,结实肌肉,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与他跳舞。
“袁大哥可是因为这样不告而别?”
结球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可是,他知道不方便久留。”
结球说:“待你廿一岁的时候,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结球在中学时有一位同学叫真相,她姓路,结球一直有点怕她,不知同学什么时候会露出真相。
最近、心绪有点奇怪,陈年芝麻般丝缕回忆时时无故浮现。
像一架电脑出了小小毛病,没按钮资料自动跑出来。
终于要结婚了,自然感慨万千。
“阿姨,可要我做伴娘?,”
“不举行仪式了,签个名就行。”
思讯却也赞成,“阿姨一向不喜俗套。”
结球挑选星期一上午九时注册。
姚医生问:“这么早?”
“你怕起不来?我叫醒你,要不,到我家来睡。”
“我想与证婚人商量一下。”
“下午人挤,不能从容办事。”
姚伟求看着结球,只要能结婚,清晨五点也行。”
难得的是姚家上下也无异议,一切迁就长子。
思讯返回学校,家里又静下来。
人家婚前几个月已忙得人仰马翻,结球却依然故我。
她一点打算也没有。
也不去找新居,亦不用订婚纱,更不必到酒店宴会厅张罗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