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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她看见方玉意与安瞳坐在一间客厅里说话,姿态熟落。

  她踌躇,不想走过去。

  在梦中也知道关系是大复杂了。

  她离远站住,可以清晰听见两女对话,但她们却好似看不见她。

  只听得方玉意冷笑一声,“我同你受骗,叫做无奈,可是你看林结球,岂非更笨。”

  “她是有点傻。”

  “竟负起替王庇德抚养子女的责任,真好笑,我虽然得益,也觉得她痴呆。”

  “她接受外国教育,不相识的孤儿也会领养,也许,王庇德真正对她好。”

  “王庇德?”方玉意哈哈大笑,渐渐笑声同哭声一样。

  “意姐,一切已成为过去。”

  “是吗,我这一生,也跟着完结。”

  安瞳说:“依我看,你现在过得还好。”

  “多得林结球帮忙。”

  “也许,那样她才心安。”

  方玉意问安瞳,“你安顿下来没有?”

  “早晚两份工作,傍晚替邻家孩子补习英语,收费比公价略为廉宜,就有生意,过两个月,可以把租金还给林结球。”

  “她替你交租?”

  “是,真没想到。”

  “她可是有钱没处花?”

  “我要到今日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竟也有本事赚得这样高入息。”

  方玉意叹口气,“她条件的确比我俩优秀。”

  “到后来,他已经不大来上海,不需要很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他心思另有所属。”

  “你可有拆穿他?是我,给他几个耳光。”

  “没有,我没发作。”

  “哼。”

  安瞳垂下头,“一个人,只要能够欢喜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方玉意忽然噤声。

  结球听了也觉震荡。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曾经非常愤怒,但是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

  方玉意仍然不出声。

  “不知林结球是否这样想。”

  方玉意终于说:“听说她快要结婚。”

  “啊,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个医生。”

  “我代她高兴。”

  “你呢,”方玉意问:“你可有再婚念头?”

  安瞳缓缓说:“随缘。”

  结球在一旁听得入神,忘记是一场梦,心里想叫出来:你还不怕?

  忽然想到自己,你呢,你又何尝害怕?真好勇气。

  一惊之下,忽然苏醒。

  接着,闹钟也响起来,梦中情景顿时忘去一半。

  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揉,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足更惨,身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肉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小姐,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大腿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高兴,“林小姐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祝”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欢喜。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着问:“手术可顺利一.”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吞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母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考试,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

  结球诧异,“你又在伦敦述职?”

  “不,”袁跃飞答:“结球,这是三边会议电话,我在大西洋另一边。”

  呵,科技进步有这样好处。

  “结球,给点意见。”

  结球见过那老人,坐在旧布堆旁边,暧昧地看不清她,待发觉了,才知道是一个盲人。

  结球说:“好像是要出现,否则于礼不合。”

  “思讯不愿意再接触他们。”

  “这也不正确,英雄莫论出身?”

  “我无法说服她,到底年纪还校”

  “这样吧,我来作主,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怪我,我负全责,她不想做这件事,无谓勉强,做人匆匆数十寒暑,尽量开开心心。”

  思讯忽然哽咽。

  这些女子不但要照顾自身,还得兼顾家庭,入息、子女,可是,也都设法承担下来。

  结球拉开抽屉,取出一帧照片,那是公司同事替他们拍摄,在一个联欢晚会上,他的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她一直觉得他的手粗壮,指节尤其凸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少年时做过太多粗重工夫。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用切纸机切碎。

  每个人都以为林结球将与姚医生结婚,连结球本人都觉得好事将近,只有姚伟求知道,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这也不妨碍结婚。

  他与她商量:“暑假我们出去玩。”

  “你我早已毕业,最后一个暑假也已过去。”

  “你已做得双颊深陷,一定要放假。”

  “去何处?”结球不起劲。

  “到法国南部租间农屋,买菜煮饭。”他神情向往。

  结球大惊,“嗄,这叫度假?”

  “你做过女人做的家课没有?”

  “姚医生,现代女子的功课在办公桌上做。”

  “试试回归自然吧,也许你会喜欢。”

  结球拾起桌子上一封信,用裁纸刀拆开,一看之下,她呀地一声。

  姚伟求看到是一张喜帖,淡红色,烫银字。

  他见结球意外,便开玩笑说:“旧情人结婚?”

  是程育龄迎娶麦倩儿。

  “这么快,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姚医生也有点感慨,“人家感情道路畅顺。”

  结球不伴声。

  真幸运,那么快找到殷实的伙伴,共同经营生活,免除大悲大喜,大上大落。

  “你与我又如何?”

  结球笑,“好,到法国南部煮饭去。”

  姚医生很高兴,“我立刻开始计划。“

  五月份,思讯就回来了。

  住在结球家客房,手长腿长的她看上去与结球像两姊妹。

  她逗留两星期后会去一个网球营,但是三天后小男朋友勃兰顿自新加坡追上来。

  那男孩子剑盾星目,身段非常好,是名游泳健将。

  结球问:“可有中文名字?”

  他答:“刘允康。”

  “会写中文吗?”

  “我会读华文报头条。”

  “你住哪里?”

  “二叔家。”他递上长辈名片。

  结球”看,是刘钧全建筑事务所,大树好遮荫,这孩子有家底。

  “知道必须保护女友吗?”

  那男孩子不敢佻皮,轻轻答:“有人欺侮她,我会拚命为她出头。大厦着火,我会冲进去救她。只剩一只救生圈,我会让给她,我一定小心驾驶,永不惹她生气。”

  结球本来想端长辈架子,乘机教训小子,没想到他三分稚气地说出这样高境界的话来,叫结球哽咽。

  思讯的眼光比她好。

  不,不,她林结球当初要求的并不是叫对方跳进火坑,能够得到被爱的感觉,也已经足够。

  刘允康这次考试及格。

  星期天,他接了思讯与家人出海游玩。

  结球在家看小说,读到最后一章—喃喃抱怨:“千篇一律,俊男美女彼此痴恋的故事,几时我也动笔—肯定一纸风行,打垮这等乏力之作,取其地位而代之,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还是重看莎士比亚全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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