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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还有这等事呀!你不早告诉我,害我犯了严师傅的禁忌,这下如何是好?我的新宅还等着严师傅开工动土呀。”

  严虑在城里是赫赫有名的匠师,为人造宅建景,从一方平地开始,他绘草图,选石材木材,亲自督工,客人要求宅邸要如诗如画,只要是吟得出来的美句,他就有本领将园林按着那优美诗句摹拟成真。他擅长将好山好水缩拟成府第里的一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他的名气是口耳相传,通常只要欣赏过他手底下建造起来的新宅,无人不心动,渴求着他也能替自家府邸好生整修一番,一传十、十传百,加上他的看家本领都活生生呈现在众人面前,造假不得,自然在短期内成为争相邀请的造园师傅。

  他唯一的怪癖就是视迎春花为毒瘤。一般而言,顾客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谨慎思考,并且尝试将那些要求附加在设计图中,唯独种植迎春花或是墙面指定挂上绘有迎春花的画作,他会先进行冷言劝说,若是客人仍执意如此,他情愿不接这笔生意也绝不委屈自己。

  迎春花,是那个女人最爱的花卉,冲着这句话,他这辈子都决定要讨厌迎春花——就为了那个姓花名迎春的女人。

  花迎春,他的前妻,与他成亲一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是到了洞房花烛夜才见到自己的妻子,谈不上喜不喜爱,只是认定了彼此的夫妻关系。

  他自认与她相敬如宾,就如同一般夫与妻,可是那女人永远像是与他犯冲,她没有办法与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超过两个时辰。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也或许一切该归咎于月老的错牵红线,他和她本来就不该配成对。所以那日他拟妥休书,在争吵过后几乎要冲动地甩上她那张娇俏可人又骄傲可憎的芙颜,但他没有机会这样做,因为花迎春比他更快更狠更决绝地掏出怀里的“休夫状”丢向他,抢走他要做的事。

  每当回想起那一幕,严虑就被满腔的难堪给气到发窘——一个男人还有什么事比这样更颜面尽失?!

  “该死!我痛恨迎春花开的时节!”严虑低咒,不好的回忆加上随处可见的茂盛迎春花正招展着风情,他脸色铁青,觉得连呼吸都全是迎春花的味道,那种香气他无法形容,毕竟迎春花不同于含笑或玉兰,有着如此独特的浓重气味,只是在空气中混杂着,逃不出他的嗅觉……他记得她身上也时常带着淡淡的味儿,说香不香,却让他印象深刻至今,即使夫妻俩离缘已经三个月余,他还是没忘。

  怎么那股迎春花的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像是围绕在他身边,故意要将他全身上下也薰香……不,是薰臭?!

  严虑倏地停住脚步——

  难道是那个女人在这附近?!

  他才正这么想,果不其然看到花迎春挽着他的“前”小姨子在布摊前挑新料子,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各自挑了一匹布,抄了地址给小贩,央请他将布匹送到花府,两个姑娘便又朝下一个摊位前行,时而停下来看看胭脂、时而蹲下身来翻翻首饰,似乎心情都很愉悦。

  该死的愉悦!

  瞧瞧她,自从脱下严夫人的身分,她将自己养得多丰腴?!原先尖瘦的脸庞添了肉,但不过量,圆圆润润的很健康,身躯也不若之前单薄,穿着柔蓝衫子杏黄裙,裙带长垂及地,那纤腰至少宽了几寸。

  难不成嫁到严府,他少给她吃少给她喝了吗?!那一年没看她长肉,现在倒好,她比嫁他时更神清气爽、更惬意自得,这让严虑怒眯起眸子,他站在原地没动,即使脑子里有意念催促着要他转身离开,好避掉与花迎春的正面冲突,但是他的双脚就是无法挪移,存心等在那里要她发现他。

  “姊,这条呢?”花迎春的妹子花戏春在廉价首饰摊前埋首寻宝,好半晌才亮着双眼,递上她发现的好东西。

  “我不喜欢玉,老气。这条珍珠的好看多了吧?”花迎春拿起珍珠链子比画,瞧了小贩凑在她面前的铜镜一眼,又不满意地摇头。“都不好,不要了。”她放回珍珠链子,蹲久的双腿有些发麻,她起身,双拳轻轻捶打着膝盖以舒缓不适。“妹,找个茶铺子坐坐吧。”

  “姊,再等一下!我想要买发簪!”花戏春拎着裙,像只小粉蝶翩翩飞舞到隔壁摊去。

  “你发簪还嫌不够多吗?”花迎春缓步跟过去,没兴致去翻找什么发饰,反倒是趁小贩招呼花戏春的空档,占了小贩的木凳子歇脚。

  “那些都常常戴,再戴出去会被笑的。”花戏春才一会儿就挑中了五根发簪,一支支凑着细瞧,要选出最中意的那支。

  “喜新厌旧。”花迎春扇着手绢,靠着寥寥可怜的手风替自己驱驱热。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像你和大姊夫,还不是喜新厌旧。”就是因为嫌弃了旧的,才会想要换换口味。

  “拜托,两码子事凑在一块讲,少替自己的挥霍找藉口,要挑就快些,不然眼睛闭起来随便抽一支啦!”花迎春讨厌听人提及她的前一段婚姻,每听一次她就会变脸一次。

  “哪能闭眼随便抽的?!我不要!我要慢慢挑!”珠花的这支不错。嗯,镶假蓝宝石的蝶儿也好可爱。另一款垂摆着小珠坠也很讨喜,好难选呀……“我能不能全买?”

  “想都别想。要就挑一支,要就甭买,没有第三个选项。”花迎春端起长姊如母的面孔。

  “好嘛……那这支蓝蝶儿的好了……”花戏春蹙着眉,忍痛要割舍其余四支。

  “姑娘好眼光,这款发簪可好看了,我替您包起来——”小贩正要接过。

  “不!还是这支有珠花的好了……”

  “这支也很美——”小贩陪着笑。反正两支的价钱一样,赚哪支都好。

  “不不不!我突然又觉得小珠坠的顺眼……”

  “好,那就包小珠坠的——”

  “还是蓝蝶儿好了……”

  花戏春举棋不定,一会儿拿起这支,一会儿又放下那支的,花迎春起身,瞧也不瞧她手里拿着的那几件款式,顺手拿了摊上一支只镶着小玉珠的素簪往花戏春的发髻上插,再抛下足量的金额给小贩,捉着花戏春走人。

  “姊——人家不喜欢这一支啦……”

  “少罗唆,付钱的人最大。”活该,给她机会挑还不把握,就甭怪她替她做决定。她觉得那支小玉珠的素簪也很好看呀,嫌啥呀?!

  “那人家可不可以去换回蓝蝶儿的那款……”

  “免了。”等会回到小贩摊前,又上演一次犹豫不决的戏码,她看得可累了。

  花戏春噘着小嘴,委屈得都要掉泪了。

  “好啦!去换啦!只能换蓝蝶儿的那支,其他的都不准再碰,听见没?!”

  “嗯!”花戏春眨回眼泪,总算是开怀笑了,赶快又奔回首饰摊前去换回自己中意的发簪。

  花迎春无奈看着被家人宠坏的小妹,带着轻浅的笑摇头,不过远远就瞧见花戏春又开始挑发簪,压根没将她的交代听进耳里。

  她翻翻白眼,懒得再去管花戏春,走到伞摊挑了把伞,拿它来挡日头。

  又等了好半晌,花戏春还是黏在首饰摊前,她终于按捺不住,扬声道: “花、戏、春!”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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