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那老头溜了廖蕙缃一眼,赶忙跟在他身后,“你去哪里拐来这么漂亮的小丫头?”
独 王学舜淡淡一笑,“别误会,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在角落拿起一顶很大的遮阳伞,一张凉椅,另一手则抓着两张圆板凳,“陈伯伯,上回我留在这儿的画具还在吗?”
家“在!在!”那老头从一木架上取下一个饼干盒,两人随即走出那个小房间。
来来百货公司与狮子林商业大楼仅十来步之隔,中间一小块广场乃是属行人徒步区,每逢假日,这里都会有许多人闲逛。
王学舜架好遮阳伞,摆好凉椅、板凳,一阵忙碌后,接下来便是等待客人上门。
遮阳伞下垂挂着几张人像的样品,廖蕙缃虽然不懂得作画,可是却也分辨得出他的笔下功力。
“你画得真棒……”廖蕙缃忍不住发出赞叹:“本来我还一直很怀疑,跟你相处了整整八天,我从来也不曾见过你画画,也没看到你的作品……。”
王学舜这八天没有作画,那是因为他的心情尚未完全调适过来。他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不想浪费自己的心血在一张不可能完美的画纸上。
他甚至连提笔的气力都没有。
至于他的作品为什么一幅都见不着?原因是被他放了一把火全烧成灰烬了,在极度的挫折感下,他居然一幅都不保留,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否可以称之为“怪胎”!?
“我不是每天都有心情作画的。”王学舜笑望着她,“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
“哦?”廖蕙缃微愣,“什么地方不同?”
王学舜耸耸肩,“我没钱花用啦!”话锋一转,思索许久才强调:“其二是……我这一辈子也没带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出门,好歹也该让我嚣张一下,供人参观比较嘛!”
廖蕙缃嫣然一笑,“你别逗我了……你看,在这里逛街的女人有哪个比我差的?而且一个个都好时髦呢!”
她脸上的稚气与那份纯真,无一不在深深吸引着王学舜。经过这八天来的朝夕相处,其实王学舜早已对她产生出好感,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这时,王学舜注视着她,眼神不自觉的脉脉,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面对他那灼热的目光,廖蕙缃似乎也已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然而,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不想,也不能去接受他的心意。
在她一向单纯的世界里,她只有张志哲一个男人。这世上有许多对男人痴心的女子,她绝非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同样也颇具好感,但感激的成分显然居多,这和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境。她怎么可能在满心感激中走入他布下的情网里?
想及此处,廖蕙缃不禁回避他的目光,转移话题:“你的大傻呢?它一直待在陈伯伯那儿,行吗?”
“没问题!陈伯伯很想收养它,可是我舍不得啊!”王学舜深望着她,态度温柔而诚恳,“我是一个非常念旧,且又重感情的人,我会很舍不得别人抢走我身旁的任何东西。”
廖蕙缃沉默一下,有感而发的回应一句:“如果那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你呢?”
“我……”王学舜支吾片刻:“我想……我会尽全力去争取,甚至比我想成功成名更卖力!”
廖蕙缃浑身一颤,没有说话。
这几句话交谈下来,他的暗示已足够明显,但话说回头,这和一厢情愿式的爱情有何分别!?
正当廖蕙缃心中突起矛盾,不知该说些什么之际,一对外表状似情侣的男女迎面走来,“画一张多少钱?”
王学舜这会儿心情不佳,当下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黑白八百,彩色一千二。”同时摆一张大臭脸。
世上的生意人大都懂得和气生财之理,那年轻男子见王学舜一脸酷样,心里实在不是什么滋味,因此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他的左脚才踏出,右脚尚未跟进时,那年轻女子已一把拉住他的手,“别这样!我们画一张留作纪念嘛。”
她一直拉着他的手,撒娇着,那种可爱的俏皮模样,实在令他难以拒绝,“好吧!”
话声刚落,那男的便坐在凉椅上,腿上则坐着那名年轻女子,“帮我们画一张彩色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对情侣不约而同的把脸靠在一起,脸上同时绽放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王学舜在拿起画笔之前,身不由己的溜了廖蕙缃一眼,虽然一句话不说,但那一眼的涵意却极其深远。
廖蕙缃只装作没看见,双眼一瞬不瞬,却又很茫然的望着附近穿梭不停的人群,仿佛已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
经过一天的忙碌过后,此时已近黄昏。王学舜一声不响的开始收拾场地,脸上已露疲态。
今天他的生意不错,一共画了六张黑白和三张彩色人像,收入八千四百元。
不知是不是廖蕙缃给他带来的好运,他在这个小广场帮人画像这三年多来,最好的收入纪录是六千元,今天显然是一个大突破。
“你怎么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还早嘛。”廖蕙缃愣望着他。
王学舜收起遮阳伞,边说:“今天我累了,何况……这种东西画久了没出息,斗志都会失去的!”
“你怎么这样说?”廖蕙缃似是非常不以为然,“我看你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赚钱不是挺好的吗?”
王学舜摇摇头,笑容有点苦涩,“赚钱是其次,我需要的并不完全只是钱,而是一点名气。”
廖蕙缃可以体会他的想法,当下笑望着他,“别急!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闯出一片天的。”
王学舜接口:“闯出一片天?那是很遥远的事,一个画家想出名,通常都得等到他驾鹤西去之后……”
第3章(2)
倏地,他住口不言,握伞的双手甚至隐隐颤抖抽搐几下,整个人僵硬住。
廖蕙缃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两人手牵手,如胶似漆。
“你认识他们?”廖蕙缃轻声问着。
王学舜还来不及答话,那对老夫妇已走近他身前。
“妈。”王学舜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咬着牙说:“爸,你们怎么来了?”
这对老夫妇正是王学舜的父母亲,如果不是陈伯伯出卖了他,他们怎会知道自己在这儿讨生活!?
王学舜很不明白,陈伯伯帮他守了三年的秘密,为什么今天会破例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廖蕙缃?
是我!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王学舜忙著作画,没时间招呼她,谁也不能肯定她会不会说溜嘴,何况陈伯伯也是上海人。
廖蕙缃一整个下午都和陈伯伯在聊天,莫非……
正当王学舜沉思之际,那老妇人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我们中午就来啦!见你在忙碌,没打扰你。我跟你爸还跑去看了一场电影呢!”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她已有两年多不曾见到他的人影,不论如何,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们父子俩早已形同陌路。
王学舜自十八岁离家后,起初经常同老妈保持密切联络,但近年来他已不再做这种事,或许这与他一事无成有关。
只要是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骨气,何况是王学舜这个人?他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一辈子闯不出一点名堂,哪还有脸去见老爸?但话说回来,跟自己老爸呕气,这是否也算是男人的一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