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她拉住他的手。
“你脸色不太好,好像几天没睡了。”
他甩开她。“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没有人同情你。”这个骄傲的男人并不脆弱,他也许厌恶他的处境,但既然已牵扯,他就下留情,不给余地。
她觉得她开始触到这男人内心的一些什么。既然做了选择,就不留余地达到目的,是好是坏则留给别人去争辩。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不争辩。
严崎峻在黑暗里看她一会,忽然说:“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我没有说你是好人。”朱云又拉住他。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并没甩开她。
“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朱云答非所问。
“你在同情我?”他忽然又说。
“我刚说了,没人同情你。上来吧!”她拍拍身侧的床。“你需要睡一觉。睡够了,想做什么都随你,不干我的事。”
无边的暗突然笼罩得更密,浓厚得叫人难以喘息,好一会,朱云以为严崎峻大概就要甩手走人了,他却走过去,躺在她身边。
朱云望着天花板,毫不避讳,甚至靠向他一点,对着黑黑的空气说:
“那几年你很少到大屋去,我很少看到你——很少,只看过你一次?二次?我不记得了,对你的印象很模糊。”
“我讨厌那个地方。”严崎峻回话了。他也望着天花板。
“因为二夫人?”
“那个地方令人窒息。”他没有直接回答。
但她却一点都没有那么感觉过。是她的“觉悟性”太低了,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她也是汲取那“罪恶渊薮”的地方的肥料养分,滋养茁壮长大的,甚至到现在还在吸取她与她母亲卷带出来“养分余料”。
“那些钱——那时候太匆忙,镖叔匆匆塞了一些钱在袋子让我拿着,大概有三十万美金。其它的,跟帐册一样,都不见了。这些年我用去了一些,大概还剩下二十多万,也许我该把这些钱还你。”
“算了。”他并不在乎。
“真的算了?”她侧翻过身,面向他。
“真的算了。”他没动。
她望着他在黑暗中耀着微光的轮廓,忽然有种想探手抚摸的欲望。
“你还会想杀我吗?”她为自己那个突生的感觉感到小小惊心。
“你希望被我杀掉吗?”他反问。
“不,我还想活久一点。”
“那就少说一些愚蠢的话。”他还是不留情。
她不意外他那样的说,甚至觉得十分正常。看着他望着天花板的凝望姿态,轻声问:
“你在想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他把问题丢还给她。
“我在想,患难见恩情——”
“恩情?”他小小一诧,脸转过去。“我没杀你的恩情,还是你收留我的恩情?”
这个男人!
“你警告我、替我着想的恩情。”
他转开脸,重新望着天花板,半晌,才说:“我没有。”
“你不愿承认也没关系。”
“我说没有。”
她不跟他辩,轻声又说:“严崎峻,你有喜欢过人吗?”
“没有。”他很干脆的否认。
“我也没有。”时刻总在提防、准备逃亡中,怎么去喜欢人,情愫怎么去滋长?
“那个男的呢?”她以为他不会多理这无聊的话题,没想到他却认真疑问。
“马雄?”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对我这么好、这么体贴……”
“所以你以为那就是爱?”隐约可以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为然。
“要不然,怎样才算——”
“别问我,我不知道!”他不想牵扯。
“我妈曾经对我说,世间没有不渝的感情。”
好半天,严崎峻都没有动静,静到可以听到厨房冰箱传出的噪音。
“我也不相信。”他慢慢说着。
他翻身面对她,两两相望的眼眸里,可以看到同样的不确定。
“我可以抱着你吗?”她忍不住要求。
“那样会比较好睡吗?”他有犹疑。
“也许吧。我从来没有那样试过。”
流离、同样没有归依的气味,这是她下意识会贴近他的缘故吧?
“我需要一点温暖的安慰。”
“你应该知道,温情会让人变得软弱,你应该不希望变成那样才对。而且,你也并不想与我再扯上任何关系才对。”
“唉!”她轻轻叹息一声,伸手环住他。“我只是要一个拥抱而已。”
她感到他的身体僵硬,她自己的也不够柔软。他们都不是习惯与人相依相偎、相互拥抱的人。
一阵铃响忽地窜起,破坏了静谧的感觉。严崎峻抓出他的手机,来电显示不明。
“严崎峻先生?”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是。”
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找到你!我这里是纽约××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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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严太太走进病房里。在她身后的韩森对看守的人挥个手,吩咐说:
“你们出去吧。”
病床上的严达插着鼻管,仰脸躺着,脸上几块明显的斑点,让他看起来十分苍老。一旁仪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每一响代表他一次心跳。
“他怎么了?”严太太转向韩森。
“先生心脏有严重的毛病,发现、送医得迟,经过抢救,总算救了回来。不过医生说先生的情况还不稳定,仍有极大的危险。”
“他会醒来吗?”
“会的……先生的求生意志很强,一定会!”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严太太不耐烦打断他。“告诉我实际情况。”
韩森垂下眼。“医生也不敢肯定先生会不会醒来。”
严太太凝着脸,按了按太阳穴。
“我已经让人通知少爷,但一直联络不上少爷。”
连络得上才怪!严太太暗暗冷笑一声。
“你做得还真周全,丝毫不让人怀疑你的忠诚,韩秘书。”严太太娇笑着,双手搭上他肩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站在那小子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夫人……”
“放心,这里只有你跟我!”严太太又娇笑着,白嫩的手指滑到他胸前,揉着他的胸膛,再往下滑,滑到他大腿。
“夫人,请别这样……这里……”韩森吸口气。
“怕什么!你跟我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这里除了你跟我,就那个老不死,他什么也听不到!”
“夫人,别这样,会被人瞧见——”抵挡不了那像蛇一般贴在他身上扭动的身体。
“那么,等会我去你那里好了。”严太太咬着韩森耳朵,在他耳边呵着气。“死老头发病太突然,我准备不及,你想办法到律师那,把老头的遗嘱取出来,我要知道内容。”
“我知……知道了!”韩森闭闭眼,贪婪地盯着那夹出那道深狭乳沟均诱人双峰。
“你快去办事吧。”
病房里只剩下她,严太太走到病床旁,弯身嫌恶地盯着严达那浮肿的脸,啐了一声,发狠说:
“你这个老不死,终于躺下了!喂你那么多药,你还活蹦乱跳,我还以为喂你的药没效!你好好躺着吧,我会给你找口好棺材!”
她直起身。就在这时严达忽然睁开眼,瞪得像铜铃大,猛抓住她的手。
“啊!”严太太吓一跳,尖叫起来,急乱甩着手。
“怎么了?”看守的人冲进来,见状,一人奔去叫护士。
护士赶来,拉开了严太太。
“请你们都出去。”将他们赶出去,弯身检查严达。
严达爪子般的手紧箍住护士的手,嘴巴一闭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