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护士注意到。“你想说什么?你别激动,我马上去请医生来——”想按铃,严达牢牢攫着她,令她不能动弹。
“严先生!”严达的嘴巴仍一闭一合,拼命想对她说什么似,护士只好俯靠近,耳朵附在他嘴边。
“我儿子……严……崎……峻……”拗口的发音,似是个东方名字。她听了几次,勉强拼音记起来。
严达用微弱几乎只是一串气在吐出的声音,又说了一串数字,似是电话号码。护士一并记下来。说:
“你要我通知他是吗?严先生。我会转告你夫人,请她通知——噢喔!”叫了一声。
严达用力将她抓紧,将她抓痛。那瞪得铜铃般大的眼睛涌满焦躁。
“你要我通知你儿子,不让你夫人知道?”护士会意。摇头说:“我不能这样做。这违反了规定,严先生——”
严达又用力箍紧他。但他衰弱得已无太多力气,护士这次很快就扳开他的手。
她按了铃。医生很快便赶到。
当天晚上她回到家,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拿起电话。通讯不良,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打通那个电话,最终放弃了。
严达短暂清醒后“又陷入昏迷”。隔几天,那位护士轮休,她想了想,看了电话半天,终于拿起了话筒。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我不能要求你跟我一起回去,但不管怎样,他——我必须回去——”
夜半那铃声,陌生女人的传讯,阻断了那“水乳交融”、阻断了那可能的“缠绵悱恻”,阻断一切可能的可能。
他放不下,又无法要求。
总是那样的——朱云沉默,无言里表示了了解。
再大奸大恶、再十恶不赦的人,很多时候,却都有顾家、疼亲子慈善的另一面目。所以,人心的世界是个“相对论”;所以,严崎峻说永远不会知道人心在想什么。
所以他有一种荒谬的责任——严达毕竟是他父亲。
“我会尽可能把事情解决。”他想承诺,但就连这件事他也无法完全的保证,没有“一定”,只能“尽可能”,更甭论其它。那太深沉的眼眸,隐住了太多晦涩。“他的情况不太好。也许,他若就这么死了,那些人少了顾忌,不需要再担心提防他,你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就这么放过你也说不定。”他顿一下。“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严达的死,对朱云来说,或许会是一个转机。尽管心里都清楚,但由他说出来,还是有些凄凉。
“他是你父亲。”朱云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你不该有这种妇人之仁。”
“严崎峻……”
他伸出手,迟疑一下,慢慢靠近,轻轻抚摸她脸颊。
“我想给你自由。”
“你呢?”她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又能怎么做?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我想,韩森可能跟那女人有所勾结,背后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他避而不答,转开话题说:“帐册可能落在他手里,那是威胁我父亲的好武器,但他身为我父亲的秘书,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也对他不利。以我父亲现在的情况,那本帐册已经无关紧要。他们大概早暗中部署计划,想接收我父亲在那些非法组织的势力及利益,再有的,就是台面上的政治势力及私人财产。”
“我不懂,那些联邦调查局的人员到底在干什么?以严——你父亲参议员的身分,暗地里却参与那些黑暗勾当,这么多年,他们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不是他们毫无所觉,而是没有证据。”
“怎么可能!只要好好调查的话——”啊?!她猛然醒悟,诧望着他。“是你?!是你帮你父亲——”
“没错。”他直认不讳,眼神里有一丝疲惫。“是我。我在背后指挥,让一切合法又符合一切程序,就算那些调查人员找到证据,也跟我父亲无关,威胁不了他的地位。我学政治,进法学院,为的就是替我父亲做这些,尽一切掩饰他的罪行,使他做的一切非法成为合法。”
“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得已的!”朱云轻喊。
“人哪有那么多的不得已。”严崎峻不为自己辩护。“朱云,我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无辜。”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这世上没有人是绝对的无辜!”朱云倔强地瞪着他。
严崎峻无声笑起来。从没人看过他笑的,低低那样望着朱云,无声的笑意很快敛入深沉的眸底,压抑而忧郁。
“可爱的朱云……”他喃喃轻抚她的容貌。
一开始,没有人预料会变这样。没有人会突然爱上一个人的——那么,这掌底的不舍,从何而来?
“我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么可爱。”她刺破那幻像。
“我知道。”
他只是……在说不舍。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也会有这种的情绪,竟会有这样的一天,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不舍!
这世间会有一触即发的激情吧?一碰上了就火花爆裂,难分难舍。但他不是有那种激越情感的人,他不是一下子就能爱得欲死欲活、有那样激烈感情起伏变化。当然,他对朱云也并不一下子爱得那样欲死欲活。
还要更隐讳、深沉晦涩些,定格在淡淡的碰触,不多涟漪的凝视。
“你最好马上搬离这个公寓,不要再逗留在这里,以免发生任何危险。你不得不提防万一。”
“我知道。”她头一偏,忍不住垂下脸。
“那就好。”心中不放心的,都交代了。他沉默一会,终于不得不说:“我必须走了。”
天还未亮,四处仍旧是黑暗,他们身遭都没有光,一直围着一种黝暗。
朱云抬起头,勉强笑说:“我就不送了。我会离开这里;我想就这样,以后我们大概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再见。”
“你自己保重。忘掉过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过属于你的生活。”
“嗯,我会的。”头一低,几分黯然。
严崎峻伸出手,又缩回去,蓦然转身背向她走出去。
留下朱云一个人,站在黝黑的暗里,掩脸黯然,犹如风化的化石。
只有厨房里冰箱发出的噪音,像夏日的蝉鸣,不肯妥协稍停的轰鸣着,干扰人心。
“严崎峻!”突然朱云大声叫起来,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七
一出甘乃迪机场,严崎峻便跳上租妥的车子,直赴医院,一路小心留意是否有人尾随跟踪。
病房前有两人守着。他看看四周,大步走过去。
“少……少爷?!”大抵是韩森派的人,看见严崎峻突然出现,一阵愕然。
“把门打开,我要看我父亲。”
“呃……”两人对看一眼,有些为难。“韩秘书交待过,没有他准许,不准任何人进出干扰先生……”
“我看我父亲也需要他允许了?”严崎峻冷眸缩了一下,发出阴狠的寒光。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是韩秘书他有交代……”那两人并不愿与严崎峻正面冲突,言谈多有顾虑。
“让开!”严崎峻毫不客气将两人推开。
“少爷!”那两人还想阻止,欲挡住门。
严崎峻赫然盯住他们,阴冷的眼眸像冰一样,不露一丝温和暖度。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说:
“给我滚开。再不识相,如有必要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让你们跟我父亲躺在一块。”
两个人震慑住,停在那里不敢稍动,一点都不怀疑严崎峻说得到做得到,眼睁睁地看他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