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他一连拿去好几杯香槟,减轻她托盘的负担。
朱云看在眼里,心一折,朝他淡淡一笑,转身走开,在大厅中四处穿梭。
转了一圈,没看到与严崎峻给她看过的照片上的女人相似的。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盛装打扮,而打扮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变得差不多,同质性太高,一干女人都只一个模样。
“呼!”她轻吁口气,退到角落,趁没人注意,将托盘搁下休息。
“……那女人真是麻烦,她以为能讨价还价!”
“要不要将她——”
“不,等东西到手了再说……”
后方大盆栽后,传来说话声,刻意压低嗓音,躲避人注目似。朱云好奇地过去,掩在大盆栽后,由隙缝中凑上一眼瞄了瞄。
两个男人在角落里,一个背对着她,作服务生打扮;另一个侧对着她,侧脸线条多肉松垮,毫无轮廓,只见一堆皮肉。
盆树茂密,阻碍视线,小小隙缝,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男人的侧脸,朱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已经押吴昆那女人去取东西了,这里没我的事了吧?这身衣服搞得我不舒服透了!”面对她的男人转过头来,正对着她。
赫然是马雄!
朱云骇一跳,差点往后倒,脱口叫出来。她连忙咬住唇,稳住身子,尽量往内缩,紧张得冒冷汗。耳朵嗡嗡地,根本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马雄还在说话。她屏住气,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到大厅中央,才小力吸口气,匆匆转身寻找严崎峻。
严崎峻正与袁太太聊天,先看到她,见她脸色苍白焦急,心一沉,疼痛起来。
“对不起!”丢下袁太太,立刻奔向朱云。
“怎变了?你脸色——”
“严少爷——”被涂宏打断。
看见涂宏,朱云心中大骇,脸上更无血色。
涂宏显得很焦急匆忙,并没有注意到朱云,以为她只是个服务生,挥开她,低声匆匆对严崎峻说:
“我不知道你也来了,但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吴律师的女朋友今晚也在,他们刚刚押她出去了,好像吴律师把遗嘱交给她,他们抓了吴律师,逼吴律师让他女朋友将东西交出来!”
可恶,晚了一步!严崎峻皱起眉。
“人在哪里?”
“应该被带去木屋了吧。不过,我想暂时不会有事。吴律师女朋友将遗嘱锁在银行保险箱,坚持要见到吴律师才肯将密码说出来。明天晚上他们会将吴律师带到木屋。好像吴律师躲到外地,他们用车子将他押回来。”
涂宏顿一下,匆匆又说:“我得走了,免得被发现——你自己小心,严少爷。他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但他们有人混在宴会中,假扮服务生,你要当心。还有——”他舔舔唇,语气恳求。“夫人若知道我做的一切,一定不会原谅我,但夫人她是受了韩秘书瞒骗!严少爷,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你到时看在我的份上,放了夫人一马。”没等严崎峻应允,转身匆匆走了。
朱云表情由惊骇转疑惑变不解,默望着涂宏背影。
“这个人……”身子动摇一下。
“他是韩森的助手。”严崎峻双手搭在她肩上,稳住她。“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到马雄了!”她吸口气,吐出来。“他扮成眼务生的貘样,我急着告诉你,然后那个男人——韩森的助手——”她又大口吸口气。“我看到他跟马雄在一起,可他却——他为什么要警告你?”
“他是替韩森做事没错,不过,他暗地把许多消息告诉我。”严崎峻简要地把事情告诉她。“他并不因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做这件事,一直很诚实的承认他的私心、不满及弱点,多少可以信服。”
“这个人真的可靠吗?”不知为什么,朱云总觉得不安,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隐隐觉得遗漏了什么。
“别想太多。”严崎峻不想她烦恼多虑。“我们快走吧,马雄也许还在饭店里。”有意地并不提及吴律师及小木屋的事。
“他说的有关于小木屋的事——”朱云疑问。
“先出去再说。”严崎峻比个手势,牵引她,一前一后,匆匆出了饭店。
十
如果她的选举,一切因为他:他做的选择,一切也是因为她。
严崎峻睁开眼,轻轻起身,身旁的朱云跟着动一下,睡意浓厚、声音含糊不清,说:“怎么了?”
“没事。”他低头吻一下她额头,“你继续睡,我只是去喝杯水。”
朱云含糊嗯一声,放心地闭眼又睡,但感到严崎峻起身后失去的依偎,下意识地蜷着身体。
严崎峻立在床旁,凝视了她的睡脸一会,目光恋恋地,几番不舍移开。许久,才闭闭眼,狠下心转身。
说是“喝杯水”,但喝那杯水的时间显得极漫长,迟迟没再回到床上。朦胧间,似乎听到枪匣装卸的细微声响,朱云猛然睁开眼,伸手一摸,床边是空的、冷的。
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她跳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喊着严崎峻的名字,一边跑到外间,披头散发,模样凌乱,一颗心也凌乱。
“怎么了?”严崎峻在外间,见她一身慌急凌乱,心一痛。
“我以为你——”她扑到他身上。
以为他丢下她——也许不能说“丢”,但即便是为她好、为她着想,她也不要他一声不响留下她,自己去冒险,面对那些事。
“我只是喝杯水”他揉揉她头发。“时间还早,再回去睡会,嗯?看你累的!”
她摇头。“现在几点了?”
“二点多。”
半夜二点多。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听话,再回床上多睡会,思。”严崎峻亲爱地亲亲她。
朱云又摇头。一个人,她睡不着。
好多年了,都是这样。一个人,很难安心地睡着、睡好。即使吃了安眠药,结果更糟。知道沾染药物上瘾的后果,所以她干脆吃维他命算了,吃一种心理安慰。她买各式各样的维他命,综合维他命、ABCDE、深海鱼油、葡萄子,还有口服人参液、鸡精、灵芝液……等等,有什么买什么,吃一种心理的慰藉。
“我陪你再睡一会?”他不舍她睡眠不足而憔悴的神态。
好一会她没说话,忽而仰起头,渴盼地凝望他。
“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他心一颤,轻轻拥住她。“我每天都这样希望……”
抛掉一切,跟着她,两个人一起,世界哪个角落都好,过他们平稳的生活。
她搂住他,紧些,又紧些。
然后,她看见桌上那把枪。
现世即使安稳,他们平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来到。不是他们放不放、抛不抛开的问题,他们被迫牵进——不是没有选择,但也只有那么一个选择。
“你打算过去?”她平静地问。
严崎峻身子微动,抱着她紧一些,像解释。“吴律师只是受托处理遗嘱的事,跟这件事毕竟无关,无端被牵连进来,道义上过不去。”
“涂宏的话并不一定那么可信……”
“只能赌一赌了。我会小心的,你别担心——”
“什么意思?‘你’会小心?你打算抛下我?”朱云猛抬头。“我说过,你休息撇下我,休想摆脱我!”
“你听我说,朱云——”他何尝愿意留她独自一人!但如果她的选择,一切因为他;他的决定,一切也是因为她。因为爱她,所以更不愿也不能牵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