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的手脚,断的断、碎的碎。
她心口抽紧,反抗的力量,瞬间都消失了。
断的断。
她注视着他的手。
碎的碎。
他究竟是遭遇到多么可怕的事?
画眉望着那只手,任凭夏侯寅拉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直到两人走进位于餐馆后头,她用来算帐的小房间里。
他径自关起了房门,才转过身来,黑眸凝望着她,闪烁得像是着了火。黑袍下的每吋肌肉,都像拉满的弓般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进发的危险力量。
夏侯寅低下头,靠在她耳边,用那嘶哑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吐出每个字。
“只要他再碰你一次,我就杀了他。”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着,握在门框上的双手,青筋浮起扭错,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门框。
做了八年夫妻,她见识过他各种情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失控的模样。无论遇上任何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处处机关算尽,就连要刺伤她,逼得她死心离去,也是步步为营。
他能够偷天换日,在贾家的监视下,仍转走了部分资产。
他能够在监牢中,受尽严刑拷打,直到所有人离开。
他能够再起炉灶,不到一年的时间,又化身为南方各城中的神秘富豪。
这样一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男人,却因为见到另一个男人对她示好,就气愤得近乎疯狂?
画眉背抵着门,被困在他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用最平静的口吻问道:“你不是亲口说过,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兽般的低咆。
那句话,粉碎了夏侯寅残余的理智。
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愤怒与饥渴,同时席卷了他。他猛地抱住她,收紧了怀抱,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寻着了她的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用最原始的方式,重申对她的占有。
热烈而激情的吻,几乎让画眉无法喘息。他吻着她,深入、直接、狂野,且充满了掠夺,挑弄她口内的柔嫩,直到她几乎娇吟出声。
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早迎向他。
小小的斗室里,只有墙上的窗,透入外头的日光。她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软化,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如往昔一般,娇怯的回应他。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
新婚、恩爱、八年的日子,他的珍宠、他的霸道、他的疼爱、他的温柔……
他的欺骗。
蓦地,软卧在他怀中的娇躯,再度僵硬起来。
画眉睁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激烈的热吻。她颤抖的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妄想离开他的怀抱,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离我远一点!”她绝望的喊着。
他的声音比她更绝望。
“我做不到。”
“你先前不就轻易做到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不得已的。”
又是这句话!
她不想再听,想把这句话当成他的借口,但是却不由自主的,每每都被撼动。
温热的水雾,弥漫了眼前,她转开头去,小手胡乱推着,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再次落泪的模样。
推拒之间,她的手无意勾着了他黑袍衣襟内,那个贴着心口的暗袋。一个被他的体温偎烫得暖暖的物件,在她挣扎时,被扯落了地。
落在地上的,是个荷包。
一个用红线绣着精致虎纹的荷包。
眼前的那层泪,并没有影响她的视线,她错愕的望着那个荷包,甚至没有察觉,不知何时,夏侯寅已经放手,松开对她最亲密的囚牢。
在她的注视下,他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个荷包,重新放入怀中。
“那是我的。”她认得那个荷包。“我把它扔了,我明明把它扔了。”离开凤城那日,是她亲手,将那个荷包扔进码头的碎冰里,也是她亲眼看着,这个荷包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站起身来,先前的愤怒与霸道,几乎全数敛尽。
“不,这是我的。”
画眉脱口而出。“你的是黑色绣线,我的才是——”
“它们是一对的,本来就该在一起。”
“我把它扔了!扔进运河里了。”
“我知道。”夏侯寅的声音,回荡在斗室内,苦涩得让她永难忘怀。“我去捡回来的。”
她清楚记得,扔掉这个荷包时,是去年十二月。
那时河水寒冻,河面都结了一层冰,若要捡回这个荷包,非得打碎冰面,泅水到冰冷刺骨的运河底搜寻,河底幽暗,水流飘忽不定,他是潜下了多少次,又是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找回被她扔了的荷包?
他逼了她走,却又舍不得一个被她扔下的荷包。
泪水盈眶,刺痛了她的眼。她紧紧闭上双眼,转开头去,无法再看着他。
斗室里有片刻的寂静,静得像是他们两人曾在梅园院落里,那张温暖的床榻上,长发交缠着睡去时,度过的两千多个夜。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她还是他的妻。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这么多眼泪、这么多伤痛。
夏侯寅开了口,声调如昔,声音却嘶哑粗涩。
“去年,中秋过后不久,我曾一夜未归。”他缓缓说道,选在这一刻,对她诉尽一切。“那时,我告诉你,是夜里喝多了,留宿商家,忘了派人通知你。”
她清楚记得那一日。
成亲长达八年,他在那一日,首度对她隐瞒了某件事。
相隔了数个月,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愿意开口,告诉她真相。
“其实,那晚我是去了窟牢。”夏侯寅徐声说道,平稳而缓慢的说出每句话。“从窟牢里,救走犯人的,就是我。”
画眉屏住气息,震惊的转过头来,万万也想不到,当初犯下那件劫狱大案,惊动整座凤城的,竟会是她那时的枕边人。
“早在你我成亲前,我跟他就已相识,虽然两国交战,但他仍是我的挚友,还曾救过我的命。三年多之前,他来到凤城,却泄漏了行踪,被捕入狱。我整整筹备了三年,才将他救了出来。”
她紧握双手,听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的男人,说着她全然陌生的事。“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你宁可伤我的心?”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的眼中闪过痛苦。“我救人的计划虽然缜密,却还是让贾欣循线找到了证据,追踪到了夏侯家。他开出条件,要你代我受罪,甚至还要我说服你。”
那日,贾欣离开夏侯府后,用最和蔼的笑容,像个慈爱的长者般,对他开出最邪恶的条件。
贾欣逼着他,用画眉的人,来换夏侯家跟他的命。
“这些事情,管事都告诉过我了。”她竭力想维持平静,声音却仍微微颤抖着。“所以,你就找另外一个女人来代替我?”
他注视着她,深幽的黑眸里,寻不见半分后悔。
“我是自私的。”只要能保住画眉,他愿意不择手段。
“我救她回来,并不是要她为我受罪。”她无法承受这些。想到董絮,为了她而入了贾家,罪恶感就几乎淹没她。“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权宜之计。”
“难道,你就真的让她被——”
他打断了她。
“我在入狱前,就已请了曹允帮忙。那晚一入夜,她就被曹允救走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在他清醒后,管事已巨细靡遗将一切告知他。
“那么,你也可以让我去,再让人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