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不见这个人,时常思念,挂念这个人,忽看见他的字迹,就好像人在眼前了。原本假流的泪,忽而不能收拾。直到这刻,见到师父的字,才明白多渴望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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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黄昏,阮罂与勤儿垂头丧气地步出高府,门外挤着一大群听见消息奔来看热闹的街坊。他们品头论足,拿别人的伤心当话题。阮罂让女眷们扶着出门,她看起来伤心欲绝,路都走不稳,一路摇摇晃晃,痛不欲生。
人们议论纷纷——
“这阮罂真不懂事,怪不得被休了。”
“算有自知之明,瞧她哭的!”
主仆俩穿过人群,上到马车,坐人轿内。“苍”飞来,栖在轿顶,与主子同进退。
驾!!马夫扬鞭,往阮家方向奔去。阮罂靠窗边,小手半掩面,状似羞愤难堪。陪坐的勤儿,掀帘往后看,看高府远了,人影都模糊了。
“看不见了,小姐。”
阮罂仍半掩着脸,嘴角微扬。“都瞧不见了吗?”
“是啊……”放下帘子,勤儿坐好。
垂落袖袍,露出一对精灵如猫的黑眼睛,闪着笑意。
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阮罂拍着座位,跺着脚,大声笑。
“这么高兴吗?”勤儿吓傻了。
阮罂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张臂一把搂住勤儿。“我太高兴了,我好高兴,我高兴死了啊。”
勤儿被搂得快喘不过气,但感染到师父的喜悦,也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师父。”
阮府,气氛低迷。
一干家仆,在大厅等阮罂回来。阮夫人引颈盼了整个晚上,频频询问前头的嬷嬷。
“看见没?到了没啊?”
“还没呢。”
阮夫人哀叹。“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好委屈啊!”
“她委屈?委屈的是我。”阮三耿抱怨:“要是让人家纳妾,高家会这么无情吗?她自找的,可怜什么?”丢脸死了。
“阮三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说什么?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跟别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怎么就不行?”
“阮罂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我们阮罂好特别的,我告诉你,那孩子比你那几个儿子有才气有骨气有智慧,比外面那些女人还优秀,她不可以跟别人分享丈夫,她不行!”好好的女儿被休了,她难过啊。
“你倒讲得理直气壮,现在女儿被人离掉了,我面子都丢光了,这下子全城的人都知道,我阮三耿的女儿不会生!”
“你有没有良心?她是不是你的女儿啊?生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干么女人一定要那么会生?”阮夫人义愤填膺,这也是她痛处啊!“我告诉你,我们阮罂厉害的地方不是生孩子——”
“啊哈哈、哈哈哈……那阮罂最厉害的是什么啊?”半途杀出程咬金,这程咬金摇啊摇啊摇进大厅里,柳姚姚一进大厅就在老爷身边摇来摇去。
“瞧姊姊说得这么激动,小心动气生病了。”姚姚对着老爷呼气,小手软软地在大爷身上摸来抚去。“爷,您就体贴体贴大姊嘛,她现在够难堪了,还跟她吵什么?阮罂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的错嘛,这也许跟遗传有关啊?您现在讲这些,不是让大姊更痛更痛吗?”
阮夫人咆哮:“柳姚姚,我在跟老爷说话,你不要多嘴!”
“回来了、回来了——”前头嚷起来
柳姚姚三个儿子顿时冲出来看好戏,阮夫人冲最快,奔上去将女儿搂进怀里。
“乖女儿,这一路可好?累了吧?瞧你瘦得……什么都别说,先歇着,明天让桂嬷嬷熬些好料的给你补身子。”
“娘,罂儿不孝,让娘失望了。”阮罂偎在娘亲肩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别这么说,娘心疼死了,没事、没事喔……”就在阮夫人心急地安抚女儿时,就在老爷唉声叹气时,就在一干仆人们都识相地一脸哀凄时,阮罂从娘亲怀里,微侧脸,往后看。她看见二娘觑着她,笑得很得意,还有三个嘿嘿笑、脑满肠肥的笨弟弟。
“好姊姊,欢迎你回来。”一点也不道德的大弟阮明德奔上前,伸出两只大色爪,一把抱住美丽的阮罂。“弟弟这几年想死你了!”抱住以后他就在阮罂纤腰上乱摸。
“弟弟、我的好弟弟哟——”阮罂立刻回抱小弟。“姊姊想死你了!”圈住小弟肥腰,手指并用,用力掐肥肉。
“唉哟——好姊姊!”阮明德退三步,好痛。
“好姊姊,震天也很挂念姊姊啊——”
阮罂看阮震天扑来了,她立时迎上去,先一步抱住小弟。
“小弟,姊也每天念着你啊小弟,我最亲爱的小弟……”看阮罂主动来抱,阮震天心上狂喜,肥臂巴上去,忽地顿住势子,脚被狠踩。痛!正想退后,但阮罂拽紧他,脚更使力踩。
阮罂情真意切地说:“你长高了啊,姊姊好挂念你啊!”她踩踩踩,踩得阮震天面孔发白,痛得呜呜啊啊发不出声音。阮罂又看向阮威武,目光一凛。“威武,这几年好吗?来,让姊姊抱——”
威武转身就跑!
下人们看出这里边的文章,不是别过脸,就是低头笑。多感人的亲情,多温馨的场面哪,暗潮汹涌哩!
第八章
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全都热烈讨论着高府的放妻协议。
看过的把内容传出去,有人拟下来,比照办理,想摆脱不愉快的婚姻。谁想得到?状元郎造就一波离婚潮。有商人聪明,把状元郎写的放妻协议誊几份,放店前卖,生意好极。东街王武的老婆,受够王武风流爱赌,买协议书,要离婚啦!西街陈氏怨偶,长年以来大小吵不断,现下听见放妻协议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那欢喜二字打动他们,于是签了协议书,去各生欢喜了。
这波离婚潮,火热一个多月,不但没停止迹象,眼看还越烧越旺。连礼部大人都不得不下令贴出告示,劝想离婚的夫妻多想想,别冲动就断了姻缘。
而造成这股风波的阮罂,摆脱婚姻后,不知多快活!在家里,阮夫人因为当初逼她嫁高家,让她受委屈,现下想弥补女儿,对女儿是百依百顺,讲话不敢大声,就怕女儿想不开去寻死。她哪知道阮罂乐着咧,而且着手准备西域大计。
拟了放妻协议的状元郎,自从阮罂离婚那刻起,就开始失眠,时常走神,他想着该不该去见阮罂,什么时候见?要以什么名义见?要约在哪儿?又想着她才刚被休了,登门拜访太唐突。还是该缓一缓?每天想啊想,盼啊盼,他如今身分不同于普通百姓,不方便冒冒失失找上门,怕给阮罂添了麻烦,落人口实。
这天,司徒剑沧步入什居士的兵器店,舍正门,从后门入。一入店,他随手将带来的铜盒掷在案上。店家后房,不相熟的,不会擅自入内。各项兵器或堆或挂或扔在地,有刀、有剑、有枪、有暗器,什居士正在前头做买卖,司徒剑沧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和什居士讨论着。
这声音,让他一震,吸引住全部注意。司徒剑沧抽出长扇,以扇,挑掀穿堂的竹帘,从那密密疏疏帘缝中,照见秀丽脸儿,当下但觉得心魂一震,正是阮罂,她跟什居士讨论着兵器。
“我想买苍的设计。”急着要看师父这几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