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也成为一朵红艳过后,面对雕零之时就再也无人来赏的花朵。
既然花儿都无百日红,她又凭什么能在青春过后还能渴望得到良人的垂青?她并不愿,她的婚姻,只是一桩买卖,因她知道,她不会是买主也不会是卖方,她只是他人手上交易得利,必须牺牲的一员。
那些女人的深沉痛苦,却又从无人听见的子夜轻叹,她发誓,那绝不会也成为她的无奈。
※※
“你们全都挤到这儿来做什么?”
平日鲜少有人出入的天字一号房,在这晚,一口气挤进了东翁、鞑靼和丹心后,顿时觉得宅子里人多得让他很想赶人的步青云,心情恶劣地两手环着胸,不客气地对面前面色凝重的人们统统赠上两记冷眼。
“上官姑娘失踪了。”打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担心着的鞑靼,将矛头全都指向步青云,语气里还充满了浓浓的指责。
面容上毫无半点意外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步青云,只是百般无聊地往椅里一靠。
“前日自她离开这间客栈后,她就一直未返上官府。”东翁接着也跟上兴师,“上官大人已派出所有人马寻找她的下落。”听说那些人在京内京外找了两日,到目前为止,仍是半点消息也无。
就连一向开朗乐观的丹心,也愈想愈觉得不乐观。
“我想,上官姑娘她会不会……”
“怎样?”步青云懒声地应着。
她一手抚着胸口,“会不会是遭到退婚的打击太大,所以一时想不开就……”或许是退婚后的民情和舆论太大了,所以才逼得她不得不走上了绝路也说不定。
步青云朝天翻了个白眼后,直接省了他们那些不必要的担心。
“她不会去寻死的。”她都还未开始大展手脚兴风作浪呢,她会舍得死?看来她真的在外头骗人骗得很成功。
“你打哪来的笃定?”鞑靼还是完全把他当成罪魁祸首,并将他所说之言,都当成是推托之词。
他不情不愿地承认,“因我够了解她。”
当下东翁像是发现了什么乐子般,刻意对他笑得暧暧昧昧的。
“哟,你会去了解人?”看样子,这位如意姑娘,可真让他们天字一号房的房客打破了不少惯例。
“怎么,不成?”他愈看东翁的笑脸,就愈有一股想将东翁踹出去的冲动。
东翁愉快地搓着下巴,“不是不成,只是很新鲜。”
“东翁!”
远远站在厅外,不敢踏入宅内的八月,在被人架来此地,并喝令不许再往前走一步时,往里一看,见着了东翁熟悉的身影,大声唤他之余,两行泪水也配合地流了下来。
“八月?”东翁错愕地看向外头,“你怎会来这?”
“是我命人将她带来这的。”坐在椅里动也不动的步青云,徐徐地交握着十指道。
“你?”厅内的其他三人狐疑地看他一眼后,一头雾水地赶至外头那个已经哭花了脸的八月身边。
“八月,你家小姐回府了吗?”丹心首先扶好她,并掏出绣帕替她拭泪。
她仍是哭哭啼啼,“小姐、小姐她……”
“我知道,失踪了嘛。”没耐性的东翁在她还没小姐完前,直接代答兼发问,“然后呢?找着人了没?”
“还没有……”满面泪痕的八月索性将脸埋进帕子里哭个痛快。
“还没有?”鞑靼不禁面色凝重,润这下可糟了,都这么多日了,她该不会真的……”
“都是我的错……”八月抽抽噎噎地拿开已经泪湿的帕子。
“怎么说?”
“我家老爷说……当日我若陪着小姐来此,小姐或许就不会出事了……”她愈说愈是哽咽,“老爷还说,若是近日内我找不回小姐,我这辈子就休想再踏进上官府一步……老爷还扬言要将我转手贱卖给他人为奴……”
坐在里头动也未动的步青云,一手撑着下颔,兴致很好地瞧着外头一搭一唱的四人组。
“东翁,你定要救救我……”哭了一阵后,八月突然两手紧紧握住东翁的手。
“我?”他指向自己的鼻尖,“你会不会求错对象了?”找他干啥?要找就找个官去呀!
“那……”她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他们,“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把帐算在他头上啊!”东翁扳过她的身子,手指正正地指向里头那尊处变不惊的正主儿。
“他是谁?”没见过步青云的八月,呆楞楞地问。
丹心一掌拍在她的肩上,隆重地向她介绍。
“害得你家小姐被退婚的祸首是也。”把她拦在外头不让她进去也好啦,省得步青云克着了她就糟了。
很怕自己的命没如意那么硬的八月,当下一骨碌地跪在地上,满面害怕地轻唤。
“侯、侯爷……”
“放心吧,你家小姐死不了的。”觉得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单纯只是想告诉八月这句话的步青云,话一说完就起身步入内厅。
“可是侯爷……”八月不放弃的声音还追在他身后,“侯爷!”
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仍想要挤出眼泪的八月头顶上,她抬首往上一看,只见东翁没好气地低声告诉她。
“别再挤了,人都走远啦!”为了她家小姐,她演得比他们都还要卖力,真是服了她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如意姑娘,究竟是给了她多少的好处?改天他定也要算一算,看看能不能也分上一杯羹。
“呃……”八月僵着脸,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很明显吗?”他们三个看穿不要紧,重要的是,里头的那尊会不会识破啊?
“你可以再加强一点。”鞑靼中肯地说出他的意见。
“噢……”她很虚心地广纳各方建议。
“下回记得,再投入感情些。”丹心还不忘给她演技指导。
“谢谢。”
第六章
他没想到,他居然很思念她那张伪君子的脸庞。
她究竟上哪去了?
站在窗畔望着外头一池碧绿湖水的步青云,极其难得地,努力动脑去揣测一个人的心态,以及她可能会做之事,还有她把自个儿给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想着想着,他总会不经意地发现,如意那张总是因为被他拉住发,而靠得他很近的脸庞,就像道印子,淡淡地烙在他的心头上,并没有因为她做了什么,或是因装傻、露出真面目而改变一丝一毫。
才几日不见她,这宅子里少了她那张他日日注视着,且总是不怎么认真刺绣的侧脸后,已经习惯孤独的他,竟觉得有些冷清。
外头平静无波的湖水,在一尾鱼儿跃出湖面,再落入水中时,扬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这令步青云忽然想起上官卿在朝的官职,以及所负责的是什么,同时,亦想起了那日如意在看到那锭官银后,那时她脸上的异样。
“好个敛财之道……”总算是想通的他,一手搓着下颔,不由得有些佩服起她来。
快步走回桌案旁,翻出那张他原本就怀疑的地图后,他以笔在图中圈画了两个地点,在他要将图卷起收妥时,他不经意往角落一瞧,发现在那张摆放在角落的椅子上头,有着一张如意所绣的帕巾。
那只绣得歪斜又奇丑无比,半点进步也没有的鸭子,再次映入他的眼帘。他走至角落将它拎起,试着回想起当如意坐在这儿时,她究竟听见、看见了多少他曾做过的事,而后,她又是如何不着痕迹地在朝中扯他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