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对小蝶有没有做出什么逾距的行为?”
于樵不懂,为何一件喜事会让父亲脸色如此凝重?他不敢回答得太露骨:“我…… 我只是抱抱她而已。”
“这样就好,在正式成亲之前,千万不要害了人家的清白,否则后悔莫及。”
于笙舒了一口气,沉吟一会儿,这才道:“婚姻不是儿戏,你和小蝶才刚重逢,贸然就要谈婚事,恐怕是操之过急。”
“可是,爹,您不也说我可以爱大小姐吗?”
“爱是一回事,可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于笙叹道:“即使小蝶愿意跟你,你不怕小蝶的爹娘嫌你出身低吗?”
“我不怕!”于樵挺直了腰杆:“我会砍柴打猎,也会做竹工赚钱,我养得起小蝶,我会给她过最幸福的日子。”
“年轻人呵!”理想归弄想,现实却是最残酷的。于笙望定了墙上的幢幢黑影,那是他的影子,也是他心里的阴影。他缓声叹道:“唉!门户之见之可怕,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你长在山间,和小蝶一样不解性情呀!”
“为什么要了解世情呢?了解了,照着世俗的成见去做,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就像套着枷锁过日子,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于樵有感而发,滔滔地说出他的想法。
“你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但是爹不希望看到你发生事情。”
“爹,能发生什么事情呢?”于樵焦急地道:“是您鼓励我出来找小蝶,您不也希望我们有缘在一起吗?”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于笙知道小蝶姓钟以后,他的心思全乱了,他收拾着刻刀:“时间晚了,你回竹林于歇着吧!不要忘了帮西山房的师兄弟编竹席。”
“我没有忘,就快编好了,我过两天会带过来。”于樵又提醒道:“爹,提亲的事 ……”
“这样吧!下次你带小蝶过来,爹好好问清楚她家的情况,再来谈要不要提亲的事。”
于樵露出了笑容,但心中又隐隐不安,他服侍父亲就寝后,闷闷地摸黑回到竹林,他没有编竹席,而是拿了一块竹片,在错综刀痕之中,逐渐雕出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第七章
燕柔才说要去水月寺,蝶影就迫不及待地整装跳上马车。
“娘,今天不是十五,大师父不讲经,为什么你要去水月寺?”
“那你为什么要跟来?”燕柔笑问着。
“人家……人家要去找阿樵哥哥嘛!”蝶影红了脸,低头搓玩她圆短的指头。
“他说要来提亲,也不知道和伯伯说得如何了?”
那天听了小春和小夏的描述,又见蝶影述说她和阿樵重逢的经过,燕柔便知道:她遇上难题了。
燕柔没有告诉钟善文,事实上,阿樵绝对过不了钟家老爷那一关。
自从蝶影那天回家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她像个大闺女一样地躲进房里,认真裁衣服、缝枕巾,她脸上的光采和甜笑说明了她的期待。
竹蝴蝶在她的头上翩翩飞舞,她的心也飞到了那片竹林。“娘,上次人太多,不方便带阿樵哥哥来见你,今天你去拜神,我去找阿樵哥哥来。”
“也好,去看看他。”燕柔淡淡地道。或许,要让这个叫阿樵的年轻人知难而退。
可是,再看到女儿欢欣的神情,她又感到困扰。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虽说日子过得好,但从此要受拘于礼教规范,也可能要和其它女人分享丈夫;而嫁给阿樵,即使穷些,但蝶影是随遇而安的个性,她仍然可以当一只自由自在的小蝶儿。
到底什么才是幸福呢?
马车停下,母女二人带着小春小夏进了山门,走上长长的石板路往大殿而去,今天寺里香客不多,几个女人簇拥着一个白发老妇,迎面走了过来。
燕柔觉得这个热妇十分眼熟,但也不敢肯定,又多看了几眼。
那老妇却是喊了出来:“燕大小姐,是你?”
“叶嬷嬷,真的是你?”燕柔失声叫道。
“大小姐,是我,好久不见了。”叶嬷嬷开心地握住燕柔的手。
“我不是大小姐了,你看,我女儿都这么大,儿子也生孩子了。蝶儿,叫叶婆婆。”
“叶婆婆!”蝶影大声地喊道。
“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叶嬷嬷介绍身边的女眷:“这是我的媳妇,孙媳妇,这娃娃是曾孙子,我这次是回来落叶归根呵!”
“叶嬷嬷也是好福气,那年你和阿忠一下子离开,也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挂念你。”
“是阿忠在燕家的长工契约到期,他又存了一些钱,举家就到江南做点小本生意,如今我老了,想回来走走,他们一家子就陪我回来了。”
看见她们穿着的精细丝质衫裙,燕柔笑道:“阿忠发达了,叶嬷嬷你可安心养老。”
“人老了,总会想起一些旧事,也是不安心,所以就来这里上香了。”
燕柔心一动:“有一句话,我一直想找你问……”
“我明白,我们到一边说吧!”
几个女眷到一旁赏莲,小春小夏找了石凳坐下休息,而蝶影则蹦蹦跳跳地找于樵去了。
“大小姐,你这女儿真不像你呢!”叶嬷嬷望着蝶影的背影。“以前你好文静、好温柔。”
燕柔扶叶嬷嬷走着,她的思绪也回到了年轻未嫁时。“二十二年了吧!那件事……”
“你还褂在心头吗?”叶嬷嬷轻叹一声。“你那时候一直哭,说是不相信孩子已经死了,可你现在都当祖母了,还惦着这件事?”
“我怎么能相信?”燕柔视线落到大殿中的释尊佛像,那是她长久以来的心灵依靠。“他是我的儿子啊!是你帮我接生的,他的哭声好宏亮,我还喂他喝奶,怎么我一觉醒来,他就死了呢?”
“你不是不想生下他吗?”
“怀胎十月,他毕竟是我的一块肉啊!”燕柔情绪略显激动。“即使那个人不想当孩子的爹,但我是孩子的娘啊!”
“大小姐,你那时和钟少爷已经有婚约,又怎能带着一个孩子出嫁?对燕家而言,要是你未婚生子的事传出去,更是颜面尽失啊!”
“是你们……把孩子弄死了吗?”
“没有,但孩子确实是发急病死了,送出去埋了。”
“那你们把他埋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一个没有名分的死婴,随便挖个坑便埋了,怎能找得到?”
燕柔想到躺在冰冷地下的小小生命,心头不觉绞痛起来,眼里溢满泪水。“今天三月十九,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我每年都来上香。”
“唉!那时候夫人不也劝小姐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吗?”叶嬷嬷和蔼地拍拍燕柔的手背:“二十多年了,小姐在钟家当了主母,生了钟家的儿子女儿,那些燕家大小姐的事情都过去了。”
燕柔以丝巾拭去眼角泪珠,轻笑着:“我早忘了,只是今天见到叶嬷嬷,又勾起了往事,不谈了。”
“我老人家记性不好,很多事情也忘了。”叶嬷嬷笑着,心里却为燕柔叹气,如果她真的忘了,又为何每年来上香呢?
告别了叶嬷嬷,燕柔独自上大殿礼佛,等了一会儿,不见蝶影出现,小春和小夏又不知跑去哪里玩,她只好怀着心事,在寺内随处漫步。
她每个月至少来一次水月寺,对寺里地形十分熟悉,刚才听师父说寺方打算翻修禅房,她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寺后的禅房。